无数道目光,带着敬畏、紧张、探究,齐刷刷地投向大厅最前方的高台。
那里,不知何时已端坐一人。
户部侍郎傅友文。
他并未穿着正式的官袍,只一身深青色的常服,质地考究,熨帖得一丝褶皱也无。面容清癯,下颌蓄着短须,眼神平淡无波,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,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。那目光并不如何锐利逼人,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、执掌国朝财赋命脉的沉凝威势。被他目光扫过的人,无论方才如何趾高气扬,此刻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背,收敛了神色,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。
偌大的厅堂里,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,以及无数人压抑的心跳声。
傅友文的目光,在掠过角落里那个刚收起水壶、嘴角似乎还沾着点芝麻屑的靛蓝身影时,微不可查地停顿了那么一瞬。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。
他收回目光,并未起身,只是端起手边青瓷茶盏,用盖子轻轻撇了撇浮沫,发出一声清脆的瓷器碰撞声。
“咳。”
一声轻咳,如同开场的锣响。
“诸位。”傅友文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大厅每一个角落,沉稳得如同磐石,“国朝盐政,关乎社稷民生,盐引发放,更是重中之重。今日,应天府盐课提举司开年首次盐引竞买,规矩照旧,价高者得。起拍价——”
他略作停顿,那平淡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,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“每引一两纹银。每次加价,不得低于一钱。”
“啪!”
随着傅友文身旁一名户部司吏将手中醒木在案上重重一拍,那清脆的声响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信!
“一两一钱!”
几乎是司吏话音落下的瞬间,一个尖利亢奋的声音便从人群前排炸响,像只被踩了脖子的公鸡。一个精瘦的中年商人猛地举起了手中的号牌,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,脸上因为激动泛着红光。
这声报价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。
“一两二钱!”另一侧立刻有人跟上,声音洪亮,带着志在必得的底气。
“一两三钱!”前排另一个富态的商人不甘示弱,嗓门更大。
“一两四钱!”
“一两五钱!”
价格如同脱缰的野狗,一路狂飙!叫价声此起彼伏,号牌此起彼伏,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。大厅里弥漫开一股焦灼的硝烟味,空气似乎都因为金钱的碰撞而变得粘稠灼热。盐商们额角开始见汗,眼神死死盯着前方,每一次举牌都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,每一次报价都像是在心头剜肉。
盐引!这就是帝国财富的钥匙!攥在手里,就是攥住了滚滚财源,攥住了通往豪奢巅峰的阶梯!谁不眼红?谁不拼命?
角落里的李拾,却像个局外人。他靠着冰冷的柱子,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场“金钱的狂欢”。李小二紧张地握着号牌,手心全是汗,眼巴巴地望着李拾,喉咙发干,几次欲言又止。韩千乘则像一尊沉默的雕塑,目光警惕地游弋在那些激动的人群和李拾之间。
当价格被一群红了眼的商人抬到一两五钱,叫价的频率终于稍稍放缓,竞价者明显少了许多,不少实力稍逊的盐商已经开始摇头叹气,准备退出这场烧钱游戏。
就在这短暂的、带着粗重喘息声的间隙——
“二两!”
一个阴冷、干涩,如同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,毫无征兆地从李拾斜后方响起。
这声音不高,却像一道带着冰碴子的寒风,瞬间刮遍了整个炽热的大厅。
全场死寂!
所有喧哗、叫价、叹息,戛然而止。
无数张脸,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,齐刷刷地扭向声音来源处。
只见在李拾斜后方几排,一个身影孤零零地坐着。他头戴一顶宽大的黑色斗笠,帽檐压得极低,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和两片薄而无情的嘴唇。一身灰扑扑的布衣,与周围那些锦绣华服格格不入。他手中那枚代表身份的普通木牌,刚刚放下。
直接加价五钱?!
这已经不是竞价,这是赤裸裸的砸场!是拿银子当石头往水里扔!
“嘶……”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响起。空气仿佛凝固了,只有无数道惊疑不定、带着探究甚至敌意的目光,死死钉在那个斗笠怪人身上。
李拾的目光也倏然一凝。他微微侧头,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那个斗笠下的阴影。一种极其不舒服的阴冷感,隔着几排座位,丝丝缕缕地渗透过来。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,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。
“小二,”李拾的声音平静无波,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慵懒,“二两一钱。”
“啊?哦!是!少爷!”李小二如梦初醒,手忙脚乱地举起号牌,声音带着颤音,尖细地喊道:“二、二两一钱!”
这声音打破了死寂,却显得那么微弱无力。
斗笠下,那两片薄唇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,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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