户部大堂,往日里肃穆得能听见檀香燃烧声的地方,今日却像个塞满了咸鱼的蒸笼。上好的龙涎香也压不住几十号人身上蒸腾出的汗味、头油味,还有那股子浸到骨子里的铜臭和算计味儿。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。
大堂两侧,八位身着苏杭顶级绸缎、腰缠玉带、手摇洒金折扇的“八大家”粮行代表,如同庙里的泥胎菩萨,端坐太师椅上。只是这菩萨脸上挂的不是慈悲,而是毫不掩饰的讥诮和看好戏的悠闲。扇子摇得呼呼生风,扇面上名家题写的“和气生财”、“财源广进”晃得人眼晕,扇出的风却带着冰碴子。
一道道目光,如同淬了毒的针,齐刷刷扎在大堂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身影上——李拾。
“李掌柜,” 坐在首位、体态富态如弥勒佛的“裕丰行”张掌柜,慢悠悠呷了口茶,眼皮都没抬,拖长了调子,声音里带着蜜糖裹着的刀子,“听说您这次…胃口大得很呐?五十万石军粮?啧啧,还是北运宣府?这活儿,可烫手得很呐!”
旁边“恒通米号”的王掌柜立刻接上,折扇“啪”地一收,敲在掌心,阴阳怪气:“可不是嘛!听说李掌柜报了…噗…零点八两一石的运价?哎呦喂,这数字听着就吉利!发!发大财啊!只是…” 他故意顿了顿,绿豆小眼斜睨着李拾,满是促狭,“这银子…莫不是李掌柜打算亲自变出来?还是说…您那驿站里养着会点石成金的貔貅?要不…给大伙开开眼,先变个戏法瞧瞧?”
“哈哈哈!”
“王掌柜说得妙啊!”
“变戏法?我看李掌柜是要请神兵天降,直接把粮食瞬移到宣府吧?”
满堂哄笑顿起!八大家的掌柜们笑得前仰后合,眼泪都快出来了,仿佛听到了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。连坐在上首主位、板着脸的户部尚书傅友文,嘴角都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,眼神里是浓浓的不信和一丝被戏耍的愠怒。
零点八两?连给漕船刷遍桐油都不够!这李拾,莫不是盐引赚疯了,得了失心疯?
就在这哄笑的浪潮即将把李拾彻底淹没时,他动了。
没有争辩,没有脸红,甚至脸上那丝惯常的温和笑意都没变。他如同没听见那些刺耳的嘲笑,径直走到大堂中央那座象征着绝对公正(至少在名义上)的紫铜投匦前。那铜匦兽首狰狞,口部张开,仿佛要吞噬一切。
李拾从袖中抽出一份素白、没有任何花哨装饰的标书,纸张边缘甚至有些毛糙。他捏着标书,目光平静地扫过满堂或讥讽、或鄙夷、或幸灾乐祸的脸。
然后,手臂一抬。
“噗。”
一声轻微的、纸张落入铜匦的声响。
在满堂骤然因惊愕而停滞的哄笑声中,李拾清朗的声音如同投入沸油的冰水,清晰地响起:
“便民粮行,承运五十万石军粮,北运宣府镇。”
“运价:每石,纹银零点八两。”
死寂。
绝对的死寂!
刚才还沸反盈天的大堂,瞬间被抽成了真空!所有的声音——哄笑、议论、扇子摇动的风声——戛然而止!只剩下几十道粗重或屏住的呼吸声,以及铜匦兽口仿佛在无声咀嚼的错觉。
啪嚓——!
一声清脆刺耳的瓷器碎裂声猛地炸响,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!
坐在角落的杭州茶商代表,手一抖,失手将捧着的官窑青花盖碗摔了个粉碎!滚烫的茶汤溅湿了他昂贵的杭绸裤脚,他却浑然不觉,只是失魂落魄地指着李拾,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荒谬感而完全变调,尖利得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:
“零…零点八两?!李拾!你…你疯了不成?!现在市面上找散工运粮,一石都要一钱银子!大船承运,行市价最低也要一两三钱!你…你报零点八两?!你这是要逼死谁?!还是拿户部…拿傅大人当猴耍?!”
这话如同点燃了火药桶!
“砰——!”
户部尚书傅友文再也按捺不住,猛地一掌拍在坚硬如铁的紫檀木案几上!震得案上笔架砚台一阵乱跳!他须发戟张,脸色铁青,怒目圆睁,指着李拾,声音因暴怒而微微发颤,带着雷霆之威:
“李!拾!你好大的胆子!竟敢在军国大事面前,行此儿戏狂悖之举!光是从江南征粮集货、装袋上船,一石的成本就要三钱银子!运河千里迢迢,水手、纤夫、船耗、沿途税卡、损耗…哪一样不要银子?!最低也要三钱!加起来就是六钱!这还不算麻袋钱!不算可能的天灾人祸!你报零点八两?!连运费本钱都不够!你当国库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?!还是当运河里的水能点石成金?!”
傅友文的咆哮如同狂风暴雨,席卷整个大堂。八大家的掌柜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,纷纷点头附和,看向李拾的眼神如同看一个即将被推出午门斩首的疯子。
面对这滔天的怒火和满堂的质疑,李拾却依旧平静。
他甚至没看暴怒的傅友文,也没看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粮商。只是微微侧身,对着大堂侧门方向,轻轻点了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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