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回归的过程,像从冰冷的深海中缓慢上浮。最先恢复的是听觉:一种稳定而单调的“滴滴”声,还有空气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。然后是嗅觉: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,混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和药膏气息。最后才是沉重的、如同灌铅般的身体知觉,尤其是右肩——那里仿佛不存在了,又仿佛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、搅动,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带动一阵席卷全身的、令人几欲呕吐的剧痛。
林陌睁开眼。视野模糊了几秒,才逐渐清晰。头顶是医疗运输机舱内熟悉的浅灰色舱壁,灯光调得很暗。他正躺在固定担架上,身上连着监护仪器。右肩被复杂的固定支架和外骨骼般的支撑装置牢牢锁死,厚厚的绷带下传来阵阵冰敷的凉意,但无法掩盖深处灼烧般的痛。
他尝试移动左手,手指传来真实的触感。还好。
然后,他听到旁边传来极其轻微、却无法抑制的啜泣声。微微侧头,用余光瞥见旁边另一张担架上,王浩(铁盾)躺在那里,浑身插满管子和监测线,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,只露出半张毫无血色的脸,眼睛紧闭,胸膛在呼吸机的辅助下微弱起伏。一个医疗兵正红着眼睛,小心地调整着输液速度。
陈斌(医生)坐在王浩担架旁的折叠椅上,左臂吊着,脸色灰败,眼神空洞地望着舱壁,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。赵峰(乌鸦)和张健(幽魂)站在稍远处,背对着这边,肩膀垮塌,身影在昏暗灯光下显得异常沉重。
机舱里的气氛,比极地的寒风更冷,更沉。
然后,林陌感觉到了左手传来的异样触感。
他的左手,正被另一只手紧紧握着。
那手并不温暖,相反,冰凉,甚至在细微地、无法控制地颤抖。但握力却大得出奇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。
他缓缓转动视线。
林朔就坐在他担架旁边的地板上(没有椅子),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舱壁。她依旧穿着那身沾满尘土和深色污渍(不知是汗是血)的作战服,头盔和装具卸在一旁,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。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没有泪痕,没有愤怒,甚至连惯常的冰冷都仿佛被抽空了,只剩下一片近乎麻木的空白。
只有那双眼睛。
那双总是冷静、锐利、深不见底的眼睛,此刻正死死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,或者,是透过手,盯着某个虚无的点。眼底深处,翻涌着林陌从未见过的、近乎毁灭般的剧烈风暴——那是极致的痛楚、滔天的怒火、深不见底的自责、以及某种濒临崩溃边缘的恐惧,所有情绪被强行压缩、搅拌,最终凝固成一片令人心悸的、死寂的狂乱。
她握着他的手,那么用力,仿佛那是狂风巨浪中唯一的浮木,又仿佛是想用自己的冰冷,去镇压他手臂可能传来的、代表生命流逝的颤抖。
林陌张了张嘴,喉咙干涩灼痛,发不出声音。
似乎是察觉到他醒了,林朔猛地抬起眼,对上他的视线。
那一瞬间,林陌清晰地看到,她眼底那片狂乱的风暴骤然停滞、收缩,然后被一种更加可怕的、钢铁般的意志力强行拖回深渊,重新冰封。但冰封的表面,布满了密密麻麻的、不堪重负的裂痕。
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,只吐出四个字。声音嘶哑得不像她,低沉,干裂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、带着血沫:
“服从命令。”
说完,她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,猛地松开了握着他左手的手,指尖在他皮肤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、冰凉的压痕。然后,她转过头,不再看他,只是怔怔地望着对面舱壁上某一点,胸膛微微起伏,呼吸声沉重而压抑。
她的手,垂在身侧,那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,依旧清晰可见。
林陌闭上了眼睛。左手上残留的冰冷触感和那四个字的重量,比右肩的剧痛更深刻地烙进他心里。
服从命令。
他违令了。用可能永久残废的代价,换来了那九十秒,换来了最后十几条生命的登机时间。
值得吗?从命令的角度,不值。从生命的角度……他无法衡量。
但这就是他的选择。在纪律与本能,在命令与眼前鲜活生命的哭喊之间,他遵从了后者。这是他无法剥离的“猎人”底色,也是他的“静火”在那一刻燃烧出的、无法被任何框架完全束缚的光。
代价,正在他的右肩,在王浩的担架上,在林朔那双冰封却布满裂痕的眼睛里,无声咆哮。
不知过了多久,运输机降落在后方某个安全区的机场。医疗队迅速将重伤员转移。林陌在陷入药物导致的昏迷前,最后看到的,是林朔站在舷梯下,背对着飞机,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,身影挺直如枪,却孤峭得仿佛随时会碎裂在风里。
数日后,后方军区总医院。
浓重的消毒水味取代了硝烟。阳光透过百叶窗,在洁白的床单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,安静得令人心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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