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五二年三月二十日,距离假粮票案“告破”已过去五天。李振邦刚把整理好的案件归档材料放进牛皮纸档案袋,办公桌上的黑色电话机就响了——这是局里为数不多的外线电话,机身带着斑驳的掉漆,听筒线缠了两圈胶布,铃声尖锐得能穿透办公室的烟味。
“李振邦同志,马上到局长办公室来一趟。”电话那头是局长的声音,比平时沉了几分,没等他多问就挂了线。
李振邦攥着听筒愣了两秒,指尖蹭过冰凉的金属机身。重生这两年,他早已摸透了机关里的分寸——局长这种语气,多半是有重要任务,或是来了上级领导。他把档案袋锁进抽屉,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公安制服外套,扣扣子时特意理了理领口的徽章,那枚铜质的“人民公安”徽章被他擦得发亮,是去年表彰时发的。
李振邦上楼时,正碰到王科长从办公室出来,王科长冲他使了个眼色,嘴角抿得很紧,没说话——这更让他确定,屋里有外人。
推开门的瞬间,烟味比平时浓了三倍。局长办公桌前的两张椅子上,坐着两个陌生男人。年长的那个穿深灰色中山装,袖口挽到小臂,露出块旧手表,表盘上的数字已经模糊;年轻的戴圆框眼镜,手里攥着个黑色笔记本,笔尖悬在纸上,显然正等着记录。两人面前的搪瓷杯里,茶水已经凉透,杯底沉着几片茶叶。
“振邦来了,坐。”局长指了指靠墙的空椅子,“这两位是中央派来的特派员,赵特派员和林同志,专门为假粮票案来的。”
赵特派员站起身,伸手与李振邦相握。他的手掌很粗糙,指节上有层老茧,不像是常年坐办公室的人——倒像李振邦前世见过的老刑警,手上带着常年握枪和翻档案的痕迹。“李振邦同志,久仰。”赵特派员的口音带着北方腔,语速不快,“我们仔细看了你的结案报告,有几个地方想跟你核实。”
李振邦在椅子上坐直,双手平放在膝盖上。他注意到林同志已经翻开笔记本,笔尖在纸上轻轻点着,目光落在他身上,带着审视的意味——这种眼神他很熟悉,是上级部门核查案件时常见的谨慎。
“你在报告里提到,最早收缴的假粮票,纸质比后续查获的要好得多。”赵特派员开门见山,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粮票样本,摊在桌上,“这些是我们从你局技术科调的样本,你给说说,你的判断依据是什么?”
李振邦起身走到桌前,拿起两张十斤面额的假粮票——一张是一月初在徐汇区粮站收缴的,另一张是三月初在闸北区查获的。他把粮票凑到窗边的光线下,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:“赵特派员您看,这张早期的假票,用的是七十克双胶纸,跟咱们真粮票的纸张规格一模一样——这种纸是国家专供粮票印刷的,市面上很难买到。而这张后期的,用的是六十克书写纸,虽然颜色接近,但摸起来发涩,对着光看,纤维更粗。”
林同志飞快地记录着,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。“你怎么确定早期假票用的是双胶纸?”他突然抬头问,眼镜片反射着灯光,“有没有可能是高仿的替代品?”
“不可能。”李振邦摇了摇头,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——这是他专门记录案件细节的笔记本,封面已经磨破,里面每页都画着密密麻麻的表格。他翻到一月十二日那页,指着上面的记录:“我让技术科的老陈做过测试,用酒精擦过,双胶纸的吸水性和真票一致,而且纸张里加了荧光剂,在紫外线灯下会显淡蓝色,这是国家规定的防伪手段,小作坊仿不出来。”
赵特派员拿起粮票,对着光看了半天,又递给林同志。两人交换了个眼神,赵特派员才继续问:“你觉得,敌人用这么好的纸造假,图什么?按成本算,七十克双胶纸比普通书写纸贵三成,要是只为了扰乱市场,没必要花这个钱。”
这个问题李振邦早想过。他靠在桌沿上,手指轻轻敲着桌面,节奏和他思考时的习惯一样:“有两种可能。一是他们有渠道弄到专供纸,成本对他们来说不是问题;二是他们在试探——试探我们的鉴别能力,试探粮站工作人员的警惕性,甚至试探整个粮食供应系统的漏洞。”
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。局长端起搪瓷杯喝了口凉水,眉头皱得更紧:“你的意思是,之前端掉的那两个窝点,可能只是他们的‘试验田’?”
“很有可能。”李振邦点头,“您看,早期假票只在徐汇、静安两个区流通,数量少,面额小,像是在摸规律;等我们开始注意假粮票,他们就突然加大产量,还换了便宜的纸,转移我们的注意力,让我们以为找到了源头,其实背后还有更大的网。”
赵特派员站起身,走到窗边,看着楼下院子里训练的新干警——几个年轻人正围着木桩练习擒拿,动作还很生涩。“你的判断,跟我们掌握的情报吻合。”他转过身,语气比刚才严肃,“鹰巢‘’组织不是小打小闹的造假团伙,他们是有组织、有计划的敌特势力,背后有境外支持,目标是动摇民心,破坏咱们的经济秩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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