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宵后的弄堂还留着灯笼的余温，早春的风裹着湿土气息，吹得墙角刚冒芽的草叶轻轻晃动。张阿婆正蹲在竹席旁，把合作社分的小麦种子摊开晾晒，手指捻起一粒，放在阳光下照了照，饱满的胚乳透着米白色的光。“这种子好，晒干了种下去，出苗率肯定高。”她嘴里念叨着，把掺在里面的碎秸秆捡出来。
林淑娴抱着安安走出来，孩子手里攥着个小竹篮，里面装着几颗圆润的鹅卵石——是陈向阳昨天送的，说能当砝码用。“阿婆，晒种子呢？”她把安安放在小板凳上，“今天扫盲班要教大家记工分账，我得提前把账本画好，学员们大多不识字，得画得简单明了。”
账本是林淑娴用糙纸订的，每页都画了格子，左边写“姓名”，中间是“日期”“工作量”，右边是“工分”，都是用毛笔写的，字迹工整。她知道扫盲班的学员大多是合作社的农民和里弄的妇女，记工分是刚需，学会了能避免很多纠纷。
李振邦推着自行车出门时，车把上挂着两个布包，一个装着工具，一个装着给张强带的机械图纸。“阿婆，淑娴，早。”他弯腰摸了摸安安的头，孩子把鹅卵石递给他，他假装掂量了一下，“好家伙，够沉的。今天去合作社，帮他们调试播种机，张强说改进后还没正式试过，怕春耕时出问题。”
1955年的春耕比往年早了半个月，马陆乡高级社的两百多亩小麦地，要在一周内种完，播种机是关键。张强改进的那台小型播种机，虽然试过几次，但大规模播种还没验证过，王社长心里一直不踏实。
路过王师傅的自行车铺，铺门敞开着，王师傅正趴在工作台上，打磨一个铁零件。零件是个小齿轮，是张强画了图纸让他做的，用于播种机的调速装置。“李科长，早！”王师傅直起身，手里的锉刀还在发烫，“这齿轮快打磨好了，等会儿让小虎给张强送过去，保证不耽误春耕。”
王小虎背着书包，正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，帮着给零件除锈，脸上沾了点铁屑。“李叔叔，我今天放学后就去合作社，帮张强哥哥装齿轮！”他的红领巾系得整齐，声音清脆。
到局里时，老吴正在整理春耕期间的安保预案。见李振邦进来，他递过一杯热水：“振邦，你看这个。马陆乡有两户农户，因为灌溉水渠的事吵起来了，都说对方占了自家的灌溉名额，王社长调解了两次都没成，让你去帮忙看看。”
春耕灌溉是大事，水渠的水是从河里引的，流量有限，合作社按地块分配了灌溉时间，但这两户农户的地挨在一起，灌溉时间有重叠，互不相让。“我先去合作社看看播种机，处理完就去调解。”李振邦说，“春耕不能耽误，水渠的事得尽快解决。”
骑车往马陆乡赶，路上的田埂已经被踩出了一条条小路，农民们扛着锄头、背着种子，往田里赶，脸上带着忙碌的神色。远处的合作社打谷场上，已经聚集了不少社员，王社长正拿着喇叭喊：“大家按地块排队，播种机调试好就开始，不要急，保证每户都能按时种完！”
李振邦赶到时，张强正蹲在播种机旁，眉头皱得很紧。播种机的调速齿轮坏了，是之前的旧零件磨损严重，新做的还没送来。“李科长，你来了！”张强抬起头，脸上沾了点油污，“这齿轮转不动，播种密度控制不好，要么太密，要么太稀。”
李振邦蹲下来，查看了一下齿轮箱：“是齿轮咬合不严，等王师傅的新齿轮送来，换上应该就好了。”他从布包里掏出工具，“我们先把旧齿轮拆下来，清理一下齿轮箱，等新零件来了直接装。”
两人一起动手，拆齿轮、清油污，手上很快就沾满了黑油。社员们围在旁边，看着他们忙碌，有人递过毛巾，有人端来水：“李科长，张同学，歇会儿再弄，不急。”
“没事，早点修好，早点播种。”李振邦擦了擦汗，早春的太阳已经有点晒人，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滴。
中午时分，王小虎骑着自行车来了，车后座绑着那个新齿轮。“张强哥哥，齿轮做好了！”他跳下车，把齿轮递过去，“我爸说，这个齿轮用的是优质钢材，比旧的结实多了。”
张强接过齿轮，仔细看了看，尺寸正好。“太好了！”他立即动手，把新齿轮装到播种机上，转动了一下手柄，播种机的滚轮匀速转动，种子从出料口均匀落下，撒在地上形成了一条整齐的线条。
“成了！”社员们欢呼起来，脸上露出了笑容。
王社长走过来，拍了拍李振邦和张强的肩膀：“谢谢你们，要是没有这台播种机，我们至少要多花三天时间，现在一天就能种完二十亩地！”
中午，王社长留大家在合作社吃饭，是红薯饭、炒青菜，还有一碗萝卜汤。饭桌上，王社长说：“灌溉水渠的事，你可得帮着调解调解，那两户农户，一户是老周，一户是老杨，都是老社员，谁也不让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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