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玦的手指,在那“无碑无名”四个字上久久摩挲,竟是一夜无言。
他想起多年前南巡扬州,确有一个以捕鱼为生的老翁,跪在船头,献上一篮最新鲜的江鱼,只为求皇帝善待他那刚入宫的女儿。
那个女儿,就叫吴翠儿。
风波并未就此平息。苏菱微的第二步棋,悄然落下。
她命周尚宫亲自出马,将一册册包装素雅的《冷宫录》分别送往六部尚书的府邸。
只是这一次,封面上的题字不再是那句令官员们心惊胆战的“读此书者,当思己罪”,而是换成了更为深远的一句——“读此书者,当思民痛”。
唯独送到当朝宰相府上的那一册,与众不同。
书页间,还夹着一张素白无字的信笺,打开后,只有两行清瘦而有力的墨迹:“史可焚,不可改;人心死,方为亡国。”
次日早朝,一向以“中庸之道”示人的老宰相,竟第一个出列,手捧象牙笏板,声震朝堂:“臣,恳请陛下开廷公议,重审林昭容一案,以安抚民心,以慰天下苍生!”
满朝文武,一片死寂。
萧玦坐在龙椅之上,看着下方俯首的群臣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:“你们……你们都想看朕,向一个冷宫废后低头?”
他嘴上虽硬,心中却比谁都清楚,那本薄薄的册子,已经化作了一座无形的山,压在了他的皇权之上。
若再不回应,那股由民怨、士心、官意汇聚而成的洪流,将彻底冲垮他的堤坝,将所有人的目光与同情,都引向那个被他囚禁在启明院的女人。
当夜,启明院深处的密室中,烛火摇曳。
一个身着黑袍、头戴斗笠、面容隐在阴影中的身影,正对苏菱微长身一揖。
他,便是“黄泉笔”。
“娘娘,”他的声音苍老而有力,“老夫今日前来,是为兑现承诺。下一卷,我将写下你的名字,将你如何运筹帷幄,为天下冤魂鸣不平的事迹,录入青史。”
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新写的《贞观以来宫婢死伤录》手稿,递了过去。
苏菱微却轻轻摇头,推开了那卷书稿。
她的目光落在桌案上另一份名单上,上面是数百个被朱笔勾去的名字。
“先生,不要写我。”她轻声说,语气却无比坚定,“去写她们。让后世之人知道,史书不仅仅是帝王将相的功过簿,也曾记下过这些沉默的、卑微的、却真实活过的人。”
黄泉笔凝视着她清澈而决绝的眼眸,良久,再次深深一揖,转身没入黑暗之中。
同一片夜空下,乾元殿中,萧玦独自站在窗前,遥遥望着启明院方向那一点孤寂的灯火。
寒风穿过廊柱,吹动檐下的宫铃,发出清脆而悠远的回响。
他手中,紧紧攥着那本已被他翻得起了毛边的《冷宫录》。
借着月光,只见书册的页边,赫然多了一行用朱砂御笔写下的小字,字迹凌厉,仿佛要刺穿纸背:
“若史书皆如此,朕,宁不做此明君。”
风更急了,吹得殿角铜铃叮当作响,那声音不再是往日的悦耳,反而像是一声声急促的叩问,叩问着这座宫城,也叩问着即将到来的天明。
长安城,正屏息等待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审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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