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将明未明,是一夜中最黑暗冰冷的时刻。
青溪村口,几点残火在湿重的晨雾里奄奄一息地亮着,像垂死者最后的气息。三辆牛车已经套好,车板上堆着鼓鼓囊囊的粮袋、几捆粗布、两坛盐,还有两筐村里仅能凑出的腊肉和鸡蛋。
已经是全村人咬牙掏空家底凑出的“诚意”。
宁锦站在最前面的牛车旁,身上穿着从张寡妇那里借来的灰褐色粗布衣裙,宽大得不合身,反倒衬得她身形格外单薄。
一块洗得发白的靛蓝头巾将头发裹得严严实实,脸上蒙着同色的面纱,只露出一双眼睛。
晨雾凝在她纤长的睫毛上,湿漉漉的。
她身后站着三个同样“打扮”的人。
村子里的三个汉子也蒙着脸,低着头,刻意缩着肩膀,试图遮掩男子气概。
宁锦道:“你们自然些,小心露馅了。”
几人呼吸微微急促。
宁锦没管他们了。
宋母死死攥着宁锦的手,老太太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。
眼眶深陷,嘴唇干裂。
“安宁……再想想,再想想别的法子……”
她声音嘶哑,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。
她怕自己老了,宋诺没了,宁锦也跟着一起没了。
虽只是半途来的女儿,却有真情。
宁锦回握了一下她的手,冰凉,但很用力。
“娘,天快亮了。我们会回来的,带着小狼和大哥一起回来。”
她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像是在说给自己听,也像是在安抚身后所有人。
三个颤抖的汉子似乎被她感染,平静了许多。
“时辰到了。”
村长拄着拐杖走过来,身后跟着几个同样面色凝重的族老。
他看了看宁锦,又看了看那三个“女人”,喉结滚动了一下。
最终只沉重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:
“大虎,孙河,老陈,还有……宁丫头,村里老小的命,还有那些被抓的人……就托付给你们了。”
“万事……小心。”
赵大虎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陈石头和孙河只是用力点头,面纱下的脸想必已绷得铁青。
“老王天没亮就出发去清水镇了,快马加鞭,最迟晌午能到。”
村长低声道:“官兵……官兵愿不愿意来,何时能来,就看天意了。”
“你们上了山,见机行事,莫要强求,保住自己性命最要紧。”
“若事不可为……能退则退。”
最后一句,他说得极轻,带着深深的无力。
宁锦点点头,没再说话。
她转身,率先爬上最前面的牛车车辕,坐在赶车的位置——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。
由她这个“真女人”出面交涉,尽量吸引注意,掩护后面三人。
“走吧。”
她轻轻说,声音被晨雾吞没。
牛车缓缓启动,木轮碾过村口湿漉的石板路,发出单调沉闷的“吱呀”声。
送行的人群黑压压地站在雾中,无声地望着他们。
没有人哭出声,只有压抑的抽气,和晨风穿过枯枝的呜咽。
离开村口,走上通往黑风岭的土路,周遭彻底暗了下来。
浓雾弥漫,几步之外便看不清人影,路旁的树木张牙舞爪,像潜伏的鬼魅。
牛车走得很慢。
宁锦紧紧握着粗糙的缰绳,手心全是冷汗。
她能感觉到身后三道视线紧紧黏在自己背上,那是赵大虎他们惊恐又依赖的目光。
她不能露怯。
小狼才四岁,他怕黑,怕一个人睡,现在在土匪窝里,该有多害怕?大哥怎么样了?那些土匪……
她用力闭了闭眼,强迫自己冷静。
不能乱,现在一丝一毫的慌乱,都可能葬送所有人。
雾气渐渐散去,天边泛起鱼肚白。
土匪窝所在的黑风岭,轮廓在晨曦中显现。
不再是夜里模糊的巨兽黑影,而是一片连绵起伏、颜色深沉的陡峭山峦。主峰高耸,
怪石嶙峋,山腰以上笼罩着薄薄的岚气,更添几分险恶。
路越来越窄,越来越陡。
牛车颠簸得厉害,粮袋相互碰撞,发出闷响。
路两旁是茂密的杂木林,深秋时节,树叶半黄半枯,地上铺着厚厚的腐叶,踩上去绵软无声,更显得周围死寂。
偶尔有不知名的鸟雀“扑棱棱”惊飞,或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兽嚎,都能让车上几人浑身一颤。
“宁、宁娘子……”坐在宁锦身后粮袋上的陈石头,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开口,嗓子干哑得厉害。
“你说……他们真的会信吗?我这……我这手,是不是太粗了?”
他不安地缩了缩那双常年干农活、骨节粗大的手。
“少说话。”
赵大虎低喝,声音同样紧绷:“尽量低着头,别乱看。手藏袖子里。”
宁锦没回头,只轻声安抚:“别自己吓自己。”
“山匪要的是东西和女人,只要东西送到,女人带到,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细究。”
“低着头,别出声,一切有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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