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,城市在灰蓝色的薄雾中苏醒。地铁站前已排起无声的长龙。西装革履的男人低头刷着手机屏幕,偶尔抬眼瞥一眼时刻表,眼神空洞;穿着精致职业套装的女性提着名牌手袋,低声交换着关于稍后会议的只言片语。
当地铁到站的尖锐铃声划破寂静,人群如同被磁石吸引的沙丁鱼,瞬间涌向敞开的车门。与此同时,郊区的脉搏也开始跳动:骑单车的学生掠过弥漫着烤面包甜香的面包店;菜市场里,摊主的吆喝与顾客的砍价声编织成嘈杂而充满生机的晨曲。
无数住在郊区、却在城市中心挣扎的人们,正匆忙穿梭于公交与地铁组成的血管网络。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步履匆匆,心事重重。一张陌生的面孔突然出现在身边,也激不起任何涟漪。
游川就混迹其中。他穿着深蓝色的维修工制服,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单肩包,挤进了开往市中心的首班巴士。他的装扮确实比周围的上班族和学生显得突兀,但根本无人留意——或者说,无人能认出这伪装之下的游川。
为了这一刻,他不惜重金从暗网购得两张高仿真人皮面具。那东西的逼真程度令人心悸,第一次戴上时,镜中那张完全陌生的脸,连他自己都感到一阵恍惚。
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单肩包的拉链。包里装着微型电钻、危险的化学药剂、足以乱真的假证件……每一样都是精心准备的致命棋子。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,撞击着肋骨,脸上却硬生生维持着一副云淡风轻的倦容。
“呵,人死不过碗大的疤…” 他在心底无声地啐了一口,攥着背包带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白。眼神却像淬了寒冰的刀锋,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。
他强装镇定,但指尖却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。脑海如同高速运转的放映机,一遍遍过着今天的计划:从第一步踩点,到最后的撤离路线,每一个动作、每一个细节、每一种意外应对方案,都在神经末梢反复推演。
那些“如果”如同毒蛇,噬咬着他的神经:如果目标提前察觉?如果中途出了无法预料的岔子?如果……每一个“如果”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,狠狠扎进他的太阳穴,剧痛提醒着他不能有丝毫松懈。
“叮——鹊桥路站到了,请下车,开门请当心……”
机械女声毫无感情地响起,打断了游川脑海中的风暴。他慢吞吞地站起身,眼皮微抬,锐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扫描仪,不动声色地将车厢内每一张面孔都纳入眼底。很好,没有异样。无人关注这个沉默的“维修工”。
车门“吱呀”一声滑开,裹挟着郊区寒意的风猛地灌入,吹得他一个激灵。他攥紧背包带,一步,一步,踏出车门。脚下有些发飘,仿佛踩着的不是坚实的地面,而是自己那颗在胸腔里疯狂搏动的心脏。
此刻,他身处距市中心遥远的郊区公交站点。四周一片荒凉,只有几盏尚未熄灭的路灯在破晓前的寒风中摇曳,投下鬼魅般摇晃的光影。远处的荒原上,枯黄的野草在风中发出持续不断的沙沙声,如同无数幽灵在低语。
天光微熹,晨雾弥漫。游川孤身站在空旷的站台上,寂静如同沉重的幕布将他笼罩。他掏出手机,屏幕的冷光映出一张完全陌生的、属于“景远实业维修工张伟”的脸——那张昂贵人皮面具的杰作。按照计划,他需要先找到藏在附近枯草丛里的自行车,骑行四十分钟抵达南郊换乘站,再辗转三趟公交才能最终混入市中心的核心地带。
而地铁?那本该是最快捷的通道。但华国地铁的安检系统,其严密程度堪比国家金库。人脸识别、X光机、防爆检查……三道铁闸,构筑成一只无情的筛子,连只苍蝇都别想蒙混过关。
他下意识地捏了捏单肩包,里面那些“小玩意儿”经不起任何查验——微型电钻、化学药剂、假证件……任何一件暴露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。更可怕的是,若在此功亏一篑,这一个月来呕心沥血的踩点、准备,将全部化为泡影!仅仅是这个念头闪过,冷汗便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,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。
从某种意义上说,这正是富人与穷人间那道冰冷的鸿沟:面对同一目标,富人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,而穷人,往往只有孤注一掷。
想到此处,游川心底泛起一丝苦涩。资本可以承受反复的失败,而他一无所有,只能将全部身家性命押注于此。一旦失败,代价将是粉身碎骨。
然而,他再次掂量了一下手中沉甸甸的单肩包。里面装载的不仅是工具,更是他一个月来燃烧生命换来的全部心血与希望。每一件物品,都经过千挑万选,精心准备,是他复仇之剑上不可或缺的部件。
“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。”为了这一天,他已倾尽所有。若最终败北,那便真是天意难违了。
晨风掠过他微微发红的眼角,带走了最后一缕犹豫。
他缓缓地、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,感受着狂跳的心脏在强大的意志力下逐渐趋于平稳。此刻的他,如同一张绷紧到极限的强弓,利箭已然上弦。要么一击必杀,要么弓折人亡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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