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送走最后一位提问学生，以及那些虽未多言、但眼中满是震撼与思索的重臣，喧闹了半日的教室终于彻底安静下来。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算珠的余响、孩童的雀跃与学子们求知的热情。
林昊独自站在略显凌乱的讲台前，默默地将用过的炭笔归拢到木盒里，把画满阿拉伯数字、几何图形和算盘图解的大木板擦拭干净。他的动作不疾不徐，带着一种仪式般的专注，仿佛在将方才倾泻而出的、来自未来的知识碎片，一点点地重新收纳回自己的领域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环顾了一下这间承载了他数次“惊世骇俗”授课的临时教室，嘴角泛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淡淡的温和笑意。这些大唐顶级的权贵子弟，乃至帝国未来的继承者们，正在他的影响下，悄然改变着认知世界的角度。这种感觉，很奇妙。
他缓步走出教室，午后的阳光透过廊檐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侍立在远处的内侍见他出来，立刻恭敬地躬身示意。林昊微微颔首，便沿着熟悉的路径，向着那座李世民赐予他、既像殊荣又似牢笼的清晖园走去。
回到清晖园，大门在身后轻轻合拢，将外界的喧嚣与关注暂时隔绝。
园内依旧静谧，亭台水榭，曲径通幽，只有偶尔的鸟鸣和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。与方才教室里的热烈氛围相比，这里仿佛是两个世界。
林昊没有立刻回到书房去继续他的“研究”，而是信步走到水榭边，凭栏而立。池水清澈，几尾锦鲤悠闲地游弋。他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，那张属于现代青年的面孔，在这古意盎然的环境里，依旧显得有些格格不入。
授课时的挥洒自如、面对帝王重臣时的从容自信渐渐褪去，一种更深沉的思绪浮上心头。
“阿拉伯数字、几何、算盘……这些在现代社会司空见惯的基础知识，在这里却成了需要精心传授的‘新奇学问’。”他低声自语，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，“我在做的，究竟是在推动历史，还是在拔苗助长？”
他知道，自己带来的不仅仅是知识，更是一套截然不同的思维体系和价值观念。这必然会与根深蒂固的旧有秩序产生剧烈的碰撞。朝堂上针对他的攻讦，仅仅是个开始。未来的阻力，只会更大，更凶猛。
“李世民……确实是个有魄力的君主。”林昊想到那位对自己几乎言听计从、全力支持的唐太宗，“但他能顶住压力多久？那些世家门阀，那些恪守古训的大儒，可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。”
他感到自己仿佛站在一个时代的十字路口，手中握着能改变方向的方向盘，脚下却是一片未知的迷雾。每一步都需谨慎，每一次“授课”都像是一次冒险。
然而，当他想起李泰那双对知识充满渴求的眼睛，想起李承乾逐渐开阔的思路，想起连长乐公主那样温婉的少女都开始思考几何的应用时，心中又生出一股坚定的力量。
“既然来了，既然已经搅动了这池春水，那就只能继续走下去。”他深吸一口气，池水的微腥气息带着夏日的暖意涌入肺腑，“尽我所能，播下种子。至于能长出什么，就看这片土地自身的造化了。”
他现在能做的，就是利用这难得的“平静”时光，将脑海中有价值的知识，尽可能地整理、转化，变成这个时代能够理解、甚至能够实现的图纸、方案和理论。同时，小心翼翼地维系着与李世民及其核心圈子的关系，既展现价值，又不过分逾越。
转身离开水榭，林昊向着自己的书房走去。那里，还有燧发枪的细节需要优化，还有关于基础工业体系的粗略构想需要落于纸上，或许……也该开始构思一下，如何将一些更基础的物理、化学概念，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表达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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