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清晨,清源侯府
天光初亮,林昊便已起身。今日要与太子李承乾同赴国子监,与祭酒孔颖达商议新科之事,意义重大。李丽质亲自为他整理衣冠,挑选了一件兼具身份又不失儒雅的深青色常服,柔声叮嘱:“孔祭酒乃当世大儒,学问渊博,品性刚直,郎君与之商议,当以理服人,言辞需谨慎些。”
林昊握住她的手,笑道:“殿下放心,我晓得轻重。孔师之名,如雷贯耳,我心中亦存敬意。此去是为做事,非为争辩。”
用过早膳不久,府外便传来动静。太子仪仗并未大张旗鼓,仅有数名东宫侍卫随行,李承乾本人也是一身简便的储君常服,显得干练而精神。他见到林昊,脸上便露出热切的笑容:“林师,可准备好了?孔师那边,孤已提前打过招呼,他已在国子监等候。”
“有劳殿下亲临,臣已准备妥当。”林昊拱手行礼。
“哎,林师不必多礼,今日你我同行,是为我大唐文教大事,非为虚礼。”李承乾连忙扶住他,语气诚挚。两人不再多言,各自登车,在东宫侍卫与侯府部曲的共同护卫下,朝着位于长安城务本坊的国子监行去。
国子监,孔颖达书房
国子监内古木参天,环境清幽,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经史典籍的墨香。穿过层层院落,来到祭酒孔颖达处理事务的书房。此地不尚奢华,唯见四壁图书,卷帙浩繁,一张宽大的书案上堆满了文稿,一位须发皆白、面容清癯、目光炯炯的老者正端坐其后,正是国子祭酒,一代大儒孔颖达。
见太子与林昊进来,孔颖达起身,依礼参拜:“老臣参见太子殿下。”随后,目光落在林昊身上,带着审视与探究,亦微微颔首:“这位便是清源县侯了,老夫有礼。”态度不卑不亢,保持着学界泰斗的尊严。
“孔师快快请坐。”李承乾显然对这位老师十分尊敬,亲自虚扶一下,然后开门见山,“孔师,数月前学生与您提过的,关于在国子监增设新科,请林侯传授其独到之学一事,今日特与林侯前来,与您细细商议。”
三人分宾主落座,有仆役奉上清茶。
孔颖达轻抚长须,缓缓开口,声音沉稳而带着一种经年累月钻研学问形成的权威感:“殿下拳拳之心,为国育才,老夫感佩。林侯献利国之物,才华卓绝,老夫亦有所闻。”他话锋一转,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昊,“然,国子监乃国家最高学府,所授皆为圣贤之道,经世之文。不知林侯所欲授之‘新学’,具体为何物?其宗旨,可与孔孟之道相合?其内容,可能经得起推敲,而非奇技淫巧之流?”
这一连串的问题,直指核心,带着浓厚的保守与质疑色彩。李承乾眉头微蹙,正要开口维护,林昊却已从容不迫地接过话头。
“孔祭酒问到了关键之处。”林昊神色平静,语气尊重却不失自信,“在下所言新学,并非要取代圣贤之道,而是欲为经世致用之学,增添一新的路径与工具。其宗旨,在于‘格物致知,实事求是’。”
“哦?格物致知?此语出自《礼记·大学》,不知林侯如何解之?”孔颖达立刻抓住这个词,追问道。
“在下浅见,”林昊不慌不忙,“《大学》言‘致知在格物’。所谓格物,便是探究事物之本源与规律。譬如,为何水往低处流?为何春夏秋冬四季轮回?为何曲辕犁比直辕犁省力?圣贤经典,教我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大道理,而这世间万物运行之小道理,则需要我们亲自去‘格’,去观察、实验、推演,方能‘致知’,获得真知。此‘知’,与圣贤之‘知’,一为自然之理,一为人文之义,并行不悖,相辅相成。”
他顿了顿,见孔颖达若有所思,便继续道:“至于所学内容,初步设想,分为数类。一为基础算学与逻辑,训练学子缜密思维,此乃处理钱粮、工程、军事推算之基础;二为格物致知之学,探究力、热、光、声等自然常理,明事物之所以然;三为经世致用之学,将部分农工、水利、器械之原理系统传授,使学子能学以致用,直接造福黎民;四为时务策论,引导学子关注现实问题,运用新学思维提出解决之道。”
孔颖达听完,沉默片刻,手指轻轻敲击桌面:“算学、工巧,历来被视为末流。林侯欲将其纳入国子监,与《五经正义》并列,恐惹天下士人非议,以为朝廷重术轻道,动摇国本。”
李承乾忍不住道:“孔师,林师之学,并非空谈,其效用在曲辕犁、在制冰、在火炕,皆有目共睹!若能使民生富足,国力强盛,何以是末流?”
林昊则道:“孔祭酒,道与术,犹如车之两轮,鸟之双翼,缺一不可。圣贤之道,指明方向,奠定秩序;而实用之术,则是抵达目标、巩固秩序的工具与力量。若只重道而轻术,犹如空有宏伟蓝图而无砖瓦木材,大厦何以建成?国子监培养的,不应仅是皓首穷经的学者,更应是能解决实际问题的栋梁之材。如今大唐百业待兴,正需此等兼具理想与实干能力的人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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