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马谷的喧嚣并未持续太久。狂热的口号能点燃一时的激情,却无法替代严酷的现实与钢铁般的纪律。当最初的兴奋逐渐平息,五千多人马驻扎带来的庞大压力与混乱,便如同谷中弥漫的尘土与寒气,无孔不入地渗透开来。
人喊马嘶,杂乱无章。刚刚获得新生的靖北军士卒们,大多还带着溃兵流民的散漫习性,或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,低声议论着未来,或是茫然地寻找着可以躺下的角落,或是围在尚未分发完毕的简陋粮袋旁,眼中闪烁着对食物的渴望与担忧。他们虽然对刘睿宣誓效忠,但长期的颠沛流离和绝望,并非一番激昂讲话就能彻底抹去。一种无形的躁动与不安,在人群中悄然流淌。
刘睿站在谷地中央一处稍高的土坡上,将这一切尽收眼底。他深知,此刻若不能迅速将这支队伍纳入有效的掌控,所谓的“死忠”也可能会在现实的消磨与内部的混乱中逐渐瓦解。
“韩猛。”刘睿声音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末将在!”如同铁塔般的韩猛立刻上前,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日光下更显凶悍,但眼神中对刘睿的恭敬却毫不掺假。
“你久在边军,熟悉行伍。依你之见,当前首要之事为何?”刘睿这是在考校,也是在确立流程。
韩猛没有任何犹豫,洪声道:“回殿下!首要之事,乃定编伍,明号令!如今弟兄们虽聚在一起,却仍是散沙一盘,十人不知其长,百人不知其官,遇事必然混乱!需立刻厘定营、队、什之制,选拔各级军官,使将士知所从,号令有所出!”
“不错。”刘睿赞许地点点头,这韩猛看似粗豪,却并非无脑之辈,一句话便切中要害。他目光转向身旁一直沉默观察的霍去病,“去病,你以为如何?”
霍去病眼神锐利,扫视着下方杂乱的人群,沉声道:“韩将军所言极是。编伍乃建军之基。除此之外,需即刻明确赏罚条令,树立军法威严。有功必赏,有过必罚,方能令行禁止。再者,需派精干斥候,向外延伸三十里,广布耳目,我军初立,绝不可成聋子瞎子。”
“好!”刘睿心中已有定计,他朗声道,“韩猛,霍去病!”
“末将在!”二人齐声应道。
“命你二人,即刻着手,对现有五千一百三十二名士卒进行整编!以五百人为一营,设营正一人,副营正一人。每营下辖五队,每队百人,设队率一人。每队下辖十什,每什十人,设什长一人,伍长两人!”
他略微停顿,给予众人消化的时间,然后继续道:“营正、队率、什长、伍长,不必完全论资排辈!首要考量其勇力、战功,以及在士卒中之威望!给你们两个时辰,初步将架子搭起来,各级军官名单,报于我知!”
“末将遵命!”霍去病与韩猛抱拳领命,立刻转身,雷厉风行地开始行动。韩猛嗓门洪亮,开始呼喝着手下几个原本在边军中有些威望的老兵,协助进行初步的筛选和登记。霍去病则调派潜渊卫从旁协助监督,确保过程公正,同时将斥候侦察的命令传达下去。
一时间,谷地中变得更加忙碌,但也开始呈现出一种混乱中的秩序雏形。士卒们被吆喝着按照大致来源(原边军系统、流民青壮)和身体状况进行初步分开,嘈杂声中,开始有了明确的指向。
刘睿则转向沈万三和欧冶子。
沈万三不等刘睿开口,便主动上前,胖脸上满是凝重:“殿下,粮草压力极大。按最低标准,每日需耗粮近六十石!我们手中存粮,即便加上隐藏物资,也仅能支撑半月。药材、御寒之物更是紧缺。属下已命人加紧清点造册,并派人前往更远的城镇设法采购,但远水难解近渴,且大规模采购极易引人注目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刘睿神色不变,“先将现有物资公平分发下去,确保人人有食,不至饥馑。采购之事,谨慎为之,可化整为零。御寒之物,优先保障哨兵与伤病。开源节流,我会尽快设法。”
“是,殿下。”沈万三躬身应下,眉头依旧紧锁,但眼神坚定,显然已做好了迎接这场硬仗的准备。
“欧冶子大师。”刘睿看向那位沉默的匠宗。
欧冶子直接指向谷地一侧一处靠近水源、背风且相对平坦的区域:“殿下,老夫需那片地方,搭建工棚,起炉炼铁。军中兵器,十之七八皆为残次不堪之用,弓弩箭矢更是奇缺。需立即搜集谷中及周边可用铁料、木炭,招募有打铁经验的士卒,开工锻造!优先修复长枪矛头、打造箭簇,其次乃腰刀、盾牌。”
“准!”刘睿毫不犹豫,“所需人手、场地、物资,你可直接与沈万三协调,亦可向韩猛索要有力气、有经验的士卒。工坊筹建,乃我军战力之根基,一切优先!”
欧冶子不再多言,只是重重一点头,便挎着他那巨大的工具包,大步流星地朝他选定的区域走去,背影如同即将投入战场的将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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