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极殿的空气凝固得像一块沉重的铅。
殿陛之下,博陵崔氏崔敦礼、清河崔氏崔琰、赵郡李氏李守素、范阳卢氏卢承庆,荥阳郑氏郑元璹五人垂手躬身,如同五尊被抽去了所有生气的石像。
那份昨夜献上、价值连城的“诚意”还留在甘露殿的角落,此刻却丝毫不能减轻压在他们肩头的万钧之力。
殿内侍立的文武重臣,眼观鼻,鼻观心,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三分,生怕一丝多余的声响,就会点燃御座之上那股引而不发的雷霆之怒。
李世民端坐龙椅,冕旒垂下的玉珠遮住了他大半面容,只留下线条冷硬、如同刀削斧凿般的下颌。
他没有看阶下那几位门阀领袖,目光落在手中那份展开的、薄薄的黄麻诏书上。
殿中省侍诏宦官那特有的、缺乏感情的尖细嗓音,如同冰冷的钢针,一字一句地刺破死寂:
“着,博陵崔氏、清河崔氏、赵郡李氏、范阳卢氏,荥阳郑氏御下不严,致使马匹狂悖,惊扰太上皇圣驾,险酿巨祸!虽查无实据其主谋刺王杀驾,然失察渎职之罪难逃!各罚俸两年,削明年荫官名额三成!所涉马夫、草料经手人等,交有司严惩不贷!望尔等痛定思痛,严束门庭,恪尽臣节!若有再犯,定严惩不贷!钦此——”
诏书措辞严厉,点明“惊扰圣驾”的罪名,却巧妙地回避了“刺杀”二字。
罚俸、削减荫官名额,这对根深蒂固、富可敌国的山东门阀来说,不过是伤及皮毛。
然而,“削荫官名额三成”这一条,却如同精准的一刀,削在了他们绵延千年、赖以维系庞大门阀网络的关键根基之上!
荫官,是世家子弟步入仕途、占据朝廷要害位置的便捷通道,是门阀政治生命的血液!
削减三成,意味着未来数年,他们将有更多的子弟需要去挤科举那座独木桥,或者不得不蛰伏等待。
这是帝王赤裸裸的敲打,警告他们:
朕可以随时收紧给你们特权的口子!
崔敦礼的脸颊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,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痛楚和屈辱。
罚俸无所谓,可削减荫官,这是在动他们五姓七望家族的元气!
他藏在宽大袍袖中的手,死死攥紧,指甲几乎嵌进掌心。
崔琰则显得平静许多,只是深深地将腰弯得更低,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金砖,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恭顺:
“臣等叩谢陛下天恩!陛下宽宏,臣等铭感五内!定当谨遵圣谕,严加管束,绝不敢再有负圣恩!”
他将“宽宏”二字咬得稍重,透着一种认栽服软、却也暗含憋屈的意味。
李守素和卢承庆、郑元璹也连忙跟着叩首谢恩,声音干涩无力。
巨大的屈辱感在五人心中翻滚,却丝毫不敢在脸上表露半分。
昨夜那场痛哭流涕的“诚意”表演,终究只为他们换来了一个“戴罪立功”的机会,而非无罪开释。
帝王的屠刀悬而未落,这份敲打,既是惩戒,也是警告——朕知道你们可能不干净,但朕现在还需要你们的“稳定”,别逼朕掀桌子!
“下去吧。”
李世民的声音从高高的御座上传来,平淡无波,听不出喜怒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。
五位家主如同蒙受大赦,又如同被抽掉了筋骨,踉跄着躬身,几乎是倒退着挪出了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太极殿。
沉重的殿门在他们身后闭合,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。
殿内的气氛并未因他们的离开而轻松多少。
武将队列里,程咬金咧了咧嘴,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尉迟恭,压着嗓子,那声音却足以让前排的文官听得清楚:
“啧啧,老黑,瞧见没?蔫了!昨儿个哭嚎得能把房顶掀了,今儿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!罚俸削荫官?嘿,陛下这是拿着小皮鞭,抽他们这群肥羊的肥膘呢!看着不疼,可抽得是痒处,够他们回去挠心挠肺琢磨半年的!”
尉迟恭那黑铁塔般的身躯纹丝不动,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股冷气,瓮声瓮气地吐出两个字:
“活该!”
武将对世家大族素来看不惯,这惩罚在他们看来,简直太轻!
文官队列前排的长孙无忌微微蹙眉,似乎在思索着陛下此举更深层的平衡之道。
房玄龄则眼观鼻,鼻观心,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李世民的目光,如同掠过水面的鹰隼,在殿内群臣身上缓缓扫过,最后,极其微妙地,在那代表着储君位置的、此刻空悬的御阶左下首,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。
那里,是太子李承乾听政时所立的位置。
今日,他告病未至。
此时东宫,显德殿书房。
殿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药草气息,窗户开了半扇,微风吹动纱帘,带来一丝初夏午后的慵懒。
李承乾并未如太极殿上所言告病卧床,而是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常服,坐在书案后,手中拿着一卷《汉书》,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,显得有些空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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