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天罡一愣:
“殿下此言何意?”
李承乾站起身,踱步到窗边,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,缓缓道:
“道长忧心道门根基动摇,乃忠贞护道之心,承乾感佩。然则,这道根基,是仅仅依赖于朝廷的推崇,还是在于其自身能否解得百姓心中之惑,安顿百姓惶惑之魂?若自身僵化封闭,不思进取,纵无佛门,难道就不会被其他东西取代?”
他转过身,目光如电,直视袁天罡。
袁天罡身躯一震,竟一时语塞。
李承乾继续道,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静:
“道长只看到辩经大会给了佛门机会,却忘了,这同样也是道门浴火重生之机!天下英才当面诘难,正是剔除腐枝败叶、激发新生之力的熔炉!若道法真如道长所言博大精深,何惧他天竺因明?何惧他舌绽莲花?”
“唯有在至强的压力下,展现出无可辩驳的智慧与力量,方能真正赢得人心,稳固根基!若连登台一辩的勇气都没有,谈何护道?那才真正是自绝于天下!”
这一番话,如同重锤,敲在袁天罡心头,让他脸色变幻不定。
李承乾走近一步,声音压得更低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:
“再者,道长,水至清则无鱼。这潭水,让它浑一浑,未必是坏事。”
袁天罡猛地抬头,不解地看着李承乾。
李承乾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,眼神锐利如刀锋破开迷雾:
“水太清澈,底下藏着什么,你看得清吗?鱼龙混杂,泥沙俱下之时,那真正潜伏的蛟蟒、兴风作浪的泥鳅,才会忍不住浮出水面,显出原形!”
“这辩经大会,就是一个搅浑水的绝佳契机!让它辩,让它争!让它热闹!让所有隐藏在水底的东西,都给我动起来!”
他盯着袁天罡震惊的双眼,一字一句,清晰地吐出那句早已准备好的金句:
“道长安心。水浑了,才看得清谁是龙,谁是泥鳅。谁是真心求道,谁是别有所图!”
袁天罡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,瞬间明白了太子更深层的用意!
这辩经大会,绝非简单的宗教交流,而是一个巨大的、引蛇出洞的棋盘!
就在这时,袁天罡似乎想起了什么,脸色变得更加凝重,带着一种更深的忌惮,凑近李承乾耳边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道:
“殿下深谋远虑,贫道似乎懂了。然而,还有一事,贫道近日观星象察人事,心中甚是不安。”
“魏王殿下似与某些自洛阳、扬州等地新近入长安的所谓‘高僧’,过往甚密,常有私下邀谈,且其门下一些产业,对某些寺庙的供奉数额颇巨,远超常例。”
“贫道担忧,这水恐怕会被某些人刻意搅得更浑,甚至引入毒流啊!”
李承乾眼中寒光一闪,随即归于幽深。
他缓缓坐回椅中,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,发出笃笃的轻响,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。
“哦?与高僧过往甚密?”
李承乾的声音平静无波,听不出丝毫波澜,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,
“青雀向来雅好佛法,结交高僧大德,也是常情。道长不必过虑。”
他端起茶杯,轻轻吹开浮沫,袅袅热气模糊了他瞬间变得冰冷锐利的眼神。
“只是,”
他话锋极其微妙地一转,声音依旧平稳,
“道长方才所言‘毒流’二字,倒是提醒了孤。这水浑之后,难免泥沙俱下。道长既掌观星测候,洞察天机,更要替孤,替朝廷,替这煌煌大唐,看紧些。看清楚,到底是哪路神仙,想借这潭浑水兴妖风,掀恶浪!”
袁天罡看着烛光下太子那沉静如深潭,却又仿佛蕴藏着惊涛骇浪的面容,心中翻涌的忧惧竟奇异地平复了大半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凛然与明悟。
他深吸一口气,肃然稽首:
“贫道明白了!殿下放心,贫道与道门同仁,定当擦亮眼睛,静观其变。这潭水再浑,也必叫那兴风作浪的妖邪无所遁形!”
李承乾微微颔首,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、几乎看不见的笑意:
“有劳道长了。夜已深,道长请回吧。今日之言,出你之口,入我之耳。”
“贫道告退!”
袁天罡深施一礼,悄然退了出去,脚步比来时沉稳了许多。
殿内恢复了寂静。
烛火跳动,将李承乾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上。
他独自坐着,手指无意识地蘸了点杯中冷掉的茶水,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缓缓写下了三个字:
佛、道、魏!
茶水写就的字迹,在烛光下幽幽发亮,又渐渐变淡、消失,只留下浅浅的水痕,无声地纠缠在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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