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仁贵也终于回过味来,巨大的愤怒被一种更深的寒意取代,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,瓮声问:
“那殿下,咱咋办?这包东西烧了?”
“烧?”
李承乾没有回头,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异常清晰,
“烧了,线索就断了。送信之人,躲在暗处,正等着看孤如何应对呢。”
他缓缓转过身,脸上所有的犹疑、震惊、愤怒都已消失不见,只剩下一种如同磐石般的坚毅和冰冷入骨的决断。
那双眼睛,锐利得如同能刺穿人心的寒星。
“守约!”
“臣在!”
裴行俭立刻挺直脊背。
李承乾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裴行俭脸上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:
“查!给孤狠狠地查!”
他伸手指向案几上那些交易单据副本,指尖精准地点在“生铁”二字上,如同点在了毒蛇的七寸!
“就顺着这条线!生铁!给孤摸下去!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穿透雨幕的凌厉杀气:
“查这些生铁,从哪个矿流出!经谁的手!走哪条道!最终流到了突厥哪个部落!哪个贵人手里!给孤查个底儿掉!”
“不要打草惊蛇!不要碰崔家!更不要管那笔迹是真是假!”
“孤只要铁证!能钉死突厥那边,能钉死这条走私链的铁证!”
他眼中寒光爆射:
“把刀磨快,握在手里!至于最后砍向谁---”
李承乾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再次浮现,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酷:
“得看这刀,最后握在谁手里!”
“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。既然有人把刀递到了孤手上,孤岂能辜负这番‘好意’?真金不怕火炼,假证经不起推敲。”
“顺着铁流的痕迹,摸到突厥的源头,是人是鬼,自然会现出原形!”
裴行俭深吸一口气,只觉得一股沉甸甸的责任和冰冷刺骨的寒意同时压上肩头。
他郑重无比地躬身,声音斩钉截铁:
“臣,遵旨!必不负殿下所托!”
李承乾的目光越过裴行俭,投向窗外无边的黑暗雨幕,投向那遥远的、风暴正在酝酿的北疆。
“去吧。动作要快,要隐秘。长安这边,孤自有计较。”
“是!”
裴行俭不再多言,将那叠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“证据”副本小心收好,深深一揖,转身快步消失在殿外的雨幕之中。
他的背影,如同即将刺入黑暗的利剑。
薛仁贵看着裴行俭消失在雨里,又看看负手而立、气息深沉的太子,忍不住瓮声问:
“殿下,那俺干啥?”
李承乾没有回头,声音在雨声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:
“等。”
“等?”
“等风来,等鱼跳,等那送信的人自己坐不住。”
李承乾的声音如同深潭古井,不起波澜,
“还有,替孤盯着点长安城。尤其是魏王府那边。看看咱们这位魏王殿下,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‘雅兴’。”
薛仁贵似懂非懂,但听到“魏王府”三个字,眼中顿时凶光一闪,用力一拍胸脯:
“殿下放心!包在俺身上!俺倒要看看,哪个不长眼的耗子敢在长安城里乱窜!”
窗外,雷声渐歇,但暴雨依旧倾盆。
长安城被淹没在一片白茫茫的水幕之中。
丽正殿书房内的烛火,在风雨飘摇中顽强地跳跃着,映照着李承乾沉静而冰冷的脸庞。
案几上那堆险些引发滔天巨浪的“证据”,此刻如同蛰伏的毒蛇,静静地躺在那里。
一场围绕着“生铁”流向、直指突厥腹地的秘密追查,已然在暴雨的掩护下悄然启动。
而长安城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,一场更加凶险的暗战,才刚刚拉开序幕。
谁是猎人?
谁是猎物?
谁又是那把被多方觊觎的“刀”?
一切,都隐藏在滂沱的雨幕之后,等待着惊雷再起的那一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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