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宫,丽正殿西暖阁。
窗棂紧闭,隔绝了庭中最后一缕天光,只余一豆烛火在紫铜鹤形灯台上摇曳,将太子李承乾的影子长长投在绘着《四骏图》的墙壁上,扭曲变形。
空气里沉水香的气味浓得化不开,却压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——来自裴行俭重新崩裂的肩伤。
“殿下,”
裴行俭的声音压得极低,如同绷紧的弓弦,
“此物自王君廓亲信所藏,经洛阳送至我手,才到东宫。”
他双手捧出一个巴掌大的油布包。
油布已被汗水与血迹浸透,呈现出一种污浊的暗褐色,散发着死亡与阴谋交织的腐败气息。
李承乾端坐于紫檀嵌螺钿案后,素白的常服衬得他脸色有些过分苍白。
他并未立刻去接,目光沉沉落在裴行俭肩头被渗血染红加深的布条上,半晌才开口,声音听不出情绪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哑:
“行俭,你这伤,值吗?”
“臣只知此物,关乎真相,更关乎殿下。”
裴行俭将油布包轻轻放在案上,退后一步,动作牵扯伤口,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,
“洛阳城,官差来得太快。那递信的乞丐,话未尽,便被当场格杀。临死之言:‘交太子,保命;若异动,满门齑粉’。”
“保命?齑粉?”
李承乾咀嚼着这血腥味浓重的八个字,嘴角牵起一丝近乎冷酷的弧度。
他终于伸出手,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粘腻的油布时,微微一颤。
他一层层剥开,动作缓慢而凝重,如同剥离一层血肉粘连的痂壳。
内里,除了那一张诏书外就是另外一张粘连在一起的、被暗红血痂几乎完全覆盖的羊皮信纸。
字迹是王君廓临终前用几乎痉挛的手硬生生刻上去的,歪斜潦草,力透纸背,笔画间夹杂着喷溅状的血点:
“罪奴君廓泣血顿首于太子殿下:臣将死,肝胆俱裂,不敢不尽言!突厥犯边,乃弥天大谎!此乃陛下暗卫‘飞虎’,借臣口传于李瑗耳!陛下知李瑗乃隐太子李建成旧党,其心叵测,更忌惮其拥兵幽州久矣!”
“遂使臣佯作酒醉失言,泄露陛下欲借‘谋逆’之名尽除宗室、功臣之‘清算’密意!李瑗惊惧,果反!此乃陛下借刀杀人之计,一石二鸟,逼其自投罗网耳!”
字句如毒蛇,噬咬着李承乾的神经。
他捏着羊皮纸的手,骨节泛白,指尖冰凉。
“然,陛下之刀,所斩非仅李瑗!”
王君廓的字迹越发的狂乱,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嘶喊,
“李靖李大帅,乃太上皇李渊心腹旧将,其军中立威,根基深厚,玄武门事件中立场不明,陛下焉能安枕?!太子殿下麾下六率精锐,乃殿下立身之本,陛下岂容他人酣睡卧榻之侧?”
“幽州之叛,正是陛下布下之死局!借李瑗之叛军,消耗李靖所率忠于太上皇之旧部的百战精兵!更可令殿下之六率驰援,陷入绞肉泥潭!”
“待两败俱伤,陛下再遣心腹程咬金、秦琼等坐收渔利,既能平叛之功彪炳史册,又可不动声色,剪除两股心腹大患!”
“臣亦为其中一环,昔年秦王府旧人身份,便是取信李瑗之饵!今事成,臣自知鸟尽弓藏,兔死狗烹!飞虎密令已至,臣唯死路一条!”
羊皮纸上最后几行字,已不成形状,是彻底的哀求与绝望:
“殿下!臣罪孽滔天,死不足惜!然家小无辜,稚子何辜?!陛下刻薄寡恩,必行株连!”
“求殿下念在昔日臣曾为东宫行走,更念在此惊天隐秘足可、足可稍制陛下之柄!保臣家小一条贱命!臣,叩首,血尽于此矣!”
最后几个字,模糊不清,被一大片粘稠的乌黑血渍彻底淹没。
“啪嗒!”
一滴冷汗,猝不及防地从李承乾紧绷的下颌滑落,重重砸在紫檀案几光滑如镜的表面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
声音在死寂的暖阁里,清晰得令人心悸。
那一豆烛火猛地一跳,爆开一个刺眼的灯花。
光影剧烈摇晃,将李承乾那张瞬间褪尽血色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,如同戴上了一张痛苦与绝望交织的面具。
信中所言,严丝合缝,像一把冰冷的钥匙,瞬间捅开了所有盘踞心头的疑窦锁链!
为何突厥犯边如此“恰到好处”?
为何李靖大军刚刚行动便被精准伏击,连带太子六率一起损失惨重,几乎全灭?
程咬金大军为不先救援还有程处默、尉迟宝林的残军却先去攻城?这不合常理啊!
为何王君廓暴毙得如此“及时”?
为何自己那场声势浩大的“代父出征”尚未开拔就被父皇那句轻飘飘的“朕另有安排”压了回去?
为何李靖回长安前会对裴行俭说那句“飞虎现、山河变”?
无数碎片轰然汇聚,拼凑出一幅令人骨髓生寒的图景!
棋盘!
自己和李靖、整个太子六率、还有李瑗、王君廓等等,都只是父皇李世民这盘惊天大局上的棋子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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