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安宫。
这座曾经煊赫无比、象征帝国至高权力的宫殿,如今沉寂得如同巨大的陵墓。
殿宇依旧巍峨,琉璃瓦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,却驱不散那份深入骨髓的萧瑟和衰败。
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檀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苦涩气息,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。
偏殿水榭,临着一池死水。
水面漂浮着几片枯黄的荷叶,了无生气。
一个面容枯槁、须发皆白的老人,身着褪色的常服,斜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。
他微阖着眼,似乎沉浸在面前伶人婉转凄清的唱腔里。
那是前朝宫调,曲词缠绵悱恻,唱的是英雄末路、美人迟暮。
几个年老的内侍垂手侍立在角落阴影里,如同泥塑木雕,连呼吸都小心翼翼。
太上皇李渊,大唐的开国之君,如今,只是这座华丽囚笼里最尊贵的囚徒。
表面看,他平静得如同那池死水。
甚至当一名穿着低级宦官服饰、面孔陌生的内侍,在总管太监永寿的引领下,悄无声息地走到榻前,低眉顺眼地递上一份用最普通桑皮纸卷着的“杂报”时,李渊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,只是枯瘦的手指微微动了动。
总管太监永寿立刻躬身接过,小心翼翼地展开,用他那带着暮气的、平直到没有任何起伏的声调,开始“念”那些无关痛痒的市井琐闻和边地风物。
“---剑南道合江县,今春雨水稍迟,然新开荒田亩长势尚可,县衙报称,秋粮或可足额---”
“---有行商言,蜀锦今岁花样翻新,尤以‘雀鸟衔枝’纹为贵家所喜---”
总管太监的声音如同催眠的咒语。
角落里的伶人依旧咿咿呀呀,唱着那不知名的悲曲。
李渊依旧阖着眼,仿佛睡去。
然而,只有正在念杂报的总管太监永寿,那双阅尽沧桑的老眼里,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。
太上皇搭在锦褥上的那只枯瘦的手,在听到“合江县”三字时,食指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,指甲在光滑的锦缎上刮出一点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声响。
紧接着,当“雀鸟衔枝”四个字从那太监口中吐出时,李渊搭在扶手上的另一只手,那松弛的皮肤下,似乎有极细微的青筋,极其短暂地绷紧了一瞬,随即又归于松弛。
总管太监永寿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,继续着那些毫无价值的“杂报”。
但侍立在一旁的那个陌生面孔的内侍,低垂的眼帘下,瞳孔却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。
“---另,京中魏王府,近日闭门谢客,府中采买皆循旧例,唯月前曾遣快马往江南采办新茶数担---”
“---百骑司指挥使李君羡,奉旨公干离京,尚未复命---”
“---太安宫内外,增‘洒扫’、‘护院’人手若干,皆言宫中体恤太上皇年高,恐有疏失---”
死水微澜。
李渊搭在锦褥上的那只手,彻底放松了,指尖微微舒展开。
他依旧阖着眼,仿佛那些消息不过是池畔微风吹过枯荷,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真正惊起。
总管太监永寿念完了最后一条无关痛痒的消息,将桑皮纸卷好,恭敬地放在榻边小几上。
那陌生内侍无声地行了一礼,倒退着,如同影子般融入殿角的阴影里,消失不见。
伶人的曲调依旧凄清,在水榭间萦绕。
李渊缓缓地、长长地,吸了一口气。
又极其缓慢地、无声地,吐了出来。
这口气,仿佛抽走了他残躯里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。
他的身体在锦褥上,似乎又陷下去了一点。
总管太监永寿挥手,伶人的唱腔戛然而止。
水榭内只剩下死寂,和那池死水散发出的沉闷气息。
“都下去吧。”
李渊的声音响起,沙哑、疲惫,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怠,如同枯叶摩擦,
“乏了。”
“喏。”
总管太监永寿躬身,带着伶人和角落里的内侍,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,连脚步声都轻得像怕惊醒一个易碎的梦。
偌大的水榭,只剩下李渊一人。
夕阳的光线透过雕花窗棂,斜斜地照射进来,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、扭曲的光斑。
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在光柱里清晰可见,无声地飞舞。
死寂。
绝对的死寂。
李渊依旧斜倚在软榻上,姿势都未曾改变。
他微阖的眼睑下,眼珠在缓慢地转动,仿佛在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,又仿佛什么都没看。
那张布满老年斑、沟壑纵横的脸上,没有任何表情。
没有愤怒,没有悲伤,甚至没有失望。
只有一片空白,一片深不见底的、如同万年玄冰的空白。
时间,在这极致的寂静中,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,一分一秒都拉长得令人窒息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
李渊那只搭在软榻扶手上的手,动了。
枯瘦的手指,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抬起,伸向旁边小几上那只晶莹温润、触手生温的羊脂白玉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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