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的长安城,被一种近乎凝滞的闷热包裹着。
蝉鸣在浓密的树荫里声嘶力竭,一声高过一声,搅得人心头更添几分难以言喻的烦躁。
东宫深处,太子李承乾的书房却门窗紧闭,隔绝了外间的一切声浪与暑气,只留下令人窒息的沉寂。
厚重的帷幕低垂,将本就晦暗的光线滤得更加昏沉,唯有书案上一盏孤灯摇曳,豆大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,在太子年轻却过早显出沉郁线条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。
空气里弥漫着上等沉水香清冷的气息,但这昂贵的宁神之物,此刻似乎完全压不住那无形无质、却又无处不在的紧绷。
李承乾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中,背脊挺得笔直,像一张拉满的弓。
他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、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袖口用金线绣出的繁复云纹,指尖冰凉。
案头那份誊抄工整、墨迹已干的奏疏,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
目光穿透摇曳的烛光,落在虚空里某个沉重的点上。
那无形的压力并非来自案牍劳形,而是来自一个名字——隐太子遗孤。
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,悬在他继承大统的必经之路上,散发着致命的焦糊味。
时间,他比谁都清楚,正无情地从指缝中溜走。
李世民那双看似温和却洞彻一切的眼睛,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:储位从来不是铁打的江山。
“殿下,”
一个几乎贴着地面、轻得像猫一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,是心腹内侍小贵子,
“裴大人到了,走的是后角门,无人看见。”
李承乾猛地吸了一口气,仿佛刚从深水中探出头颅。
他眼中最后一点犹豫被瞬间抹去,只剩下孤注一掷的锐利锋芒。
“请。”
声音低沉,带着刻意压平的冷静。
书房沉重的雕花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,又迅速合拢。
一个穿着深青色常服、身形略显清癯的老者闪身而入,动作轻捷得与他的年龄不甚相符。
他正是裴矩,一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,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。
既不浑浊,也不锐利逼人,反而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,平静无波,映着烛火,却透出一种阅尽沧桑、万事皆在盘算之中的通透与从容。
他进来时,甚至带进一丝外面夏日草木蒸腾的气息,但瞬间就被书房里沉郁的香氛和紧张吞没。
“老臣裴矩,参见太子殿下。”
裴矩躬身行礼,姿态一丝不苟,无可挑剔。
“裴公不必多礼,请坐。”
李承乾的声音刻意放缓,抬手示意书案对面的另一张圈椅。
他的目光在裴矩脸上短暂停留,试图从那片古井无波中捕捉到哪怕一丝涟漪,却徒劳无功。
“深夜劳烦裴公,实属无奈。”
他开门见山,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坦白的凝重,
“想必裴公也能体察孤近日之忧思。”
裴矩依言落座,动作舒缓而沉稳,仿佛只是赴一场寻常的午后茶叙。
他捻了捻颌下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花白长须,脸上浮起一丝恰到好处的、带着理解与些许悲悯的微笑:
“殿下心系社稷,夙夜忧勤,老臣看在眼里,感佩于心。只是这忧思过重,恐非社稷之福,亦非殿下之福啊。”
话说得滴水不漏,关怀中带着谨慎的距离,如同隔着薄纱观火。
李承乾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了。
他知道,面对这只在隋末乱世和本朝两代帝王手下都能稳坐钓鱼台、被朝野私下称为“琉璃蛋”的老狐狸,任何迂回试探都只会被他那身圆滑的铠甲轻易弹开。
必须直击要害,用他无法拒绝的东西敲开他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堡垒。
“社稷之福,根基在于稳固。”
李承乾身体微微前倾,目光如炬,紧紧锁住裴矩那双深潭般的眼睛,
“然则,树欲静而风不止。长安城中,水面之下,并非只有孤一人夜不能寐。”
他刻意停顿了一下,让“长安城”、“水面之下”这几个字在沉默中发酵出足够的分量。
裴矩捻须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,脸上那温和的笑容纹丝未变,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。
“孤所求不多,”
李承乾的声音压得更低,每一个字都像经过千锤百炼般清晰有力,带着不容置疑的许诺,
“唯愿登高之日,身边皆是能鼎定乾坤、安邦定国的股肱之臣。如裴公这般柱石,届时,裴氏一门之尊荣安稳,当与国同休,永世不坠。”
他没有说具体的官职,但“股肱”、“柱石”、“与国同休”这些词的分量,足以让任何深谙权力游戏的老手心跳加速。
这是储君对未来核心权力圈最直白、最诱人的入场券。
书房里安静得只剩下烛芯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。
裴矩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,那份刻意营造的温和被一种深沉的、近乎凝滞的平静取代。
他并未立刻接话,只是微微垂下眼帘,目光落在自己保养得宜、骨节分明的手指上,仿佛在审视一件稀世的古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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