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,酉时初刻。
暮色如墨,正一点点浸染长安的天际线。
崔府所在的崇仁坊,却亮如白昼。
朱门高耸,石狮威严,门楣上悬挂的“博陵崔氏”匾额在灯笼映照下,流淌着沉淀了数百年的厚重与威压。
一辆装饰着东宫徽记的马车在重甲侍卫的簇拥下,碾过光洁的青石板路,停在府门前。
车帘掀起,李承乾一身玄色常服,腰束玉带,缓步而下。
他身侧,裴行俭与薛仁贵一左一右,如同两尊沉默的护法神只。
裴行俭面色沉静如水,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崔府门前那些看似恭顺、实则气息精悍的护卫。
薛仁贵则按着腰间刀柄,魁梧的身躯微微绷紧,铜铃大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每一个角落,如同嗅到猎场气息的猛虎。
“殿下驾临,蓬荜生辉!快请!”
崔府大管家早已躬身迎候,声音洪亮,姿态谦卑至极。
李承乾微微颔首,脸上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、属于年轻太子该有的矜持与疏离,在崔府管家的引领下,迈过高高的门槛。
甫一踏入府内,一股混合着名贵菊香、酒香、熏香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、属于顶级门阀底蕴的奢华气息,便扑面而来。
庭院深深,回廊曲折,处处张灯结彩。
名品菊花被精心布置在汉白玉砌成的花台之上,或如金盏,或似玉盘,在无数灯烛的照耀下,极尽妍态。
然而,这极致的风雅富丽之下,李承乾却敏锐地捕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——那些侍立在回廊暗影处、花木掩映间的护卫,眼神锐利,步履无声,绝非寻常家丁。
空气里弥漫的,是比刀剑更冷的暗流。
穿过重重庭院,来到一处开阔的水榭。
此处名为“漱玉轩”,临水而建,轩外便是波光粼粼的私家湖泊。
轩内早已高朋满座,皆是当朝清贵,文坛名宿,崔敦礼的门生故旧几乎悉数到场。
见太子驾到,众人纷纷起身行礼,山呼千岁,面上堆满恭敬的笑容,眼神深处却闪烁着各色的光芒——审视、试探、敬畏、乃至…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。
“殿下屈尊降贵,光临寒舍,老朽幸何如之!”
崔敦礼一身深紫色常服,头戴玉冠,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,脸上洋溢着热情洋溢的笑容,亲自上前迎接,亲自引李承乾至主位旁最尊贵的位置落座。
他举止从容,气度雍容,仿佛前几日东宫那场暗藏机锋的交锋从未发生,仿佛那枚带着“虎贲”烙印的玉佩从未存在。
“崔公盛情,孤心甚慰。”
李承乾落座,目光平静地扫过满座衣冠楚楚的宾客,声音清朗,听不出情绪。
文会正式开始。
丝竹之声悠扬而起,舞姬身姿曼妙。
众人推杯换盏,气氛看似热烈融洽。
酒过三巡,崔敦礼放下酒杯,捋须笑道:
“今日菊开正艳,不可无诗。诸公皆是饱学之士,何不以菊为题,各展才情,以助雅兴?殿下文采斐然,正好为我等品评一二。”
话音落,早有按捺不住者起身。
一位身着青衫、面有得色的中年文士,乃是国子监司业,崔敦礼的得意门生,率先吟诵:
“东篱菊蕊傲寒霜,不似春花媚暖阳。守得清节香自远,何须蜂蝶逐风忙?”
吟罢,他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向主位,言下之意,直指太子年轻气盛,锋芒太露,不懂“守节”敛藏之道。
座中一片附和叫好之声。
李承乾端坐不动,只端起面前清茶,浅浅啜了一口,仿佛未曾听出那弦外之音。
又一人站起,是位须发花白的老翰林,曾为李承乾授过课业,此刻却捻须摇头,吟道:
“新菊初绽气方遒,嫩蕊娇枝易折头。待到风霜严相逼,方知老干耐深秋。”
此诗更是赤裸,以“新菊”喻太子,直言其根基浅薄,未经风霜,不如“老干”(暗指崔敦礼等老臣)经得起考验。
薛仁贵在席下听得额角青筋直跳,强忍着没有发作。
裴行俭则垂眸看着杯中酒液,眼神冰冷如刀。
紧接着,又有数位崔氏门生故旧轮番上阵,诗词歌赋,引经据典。
或借陶渊明“采菊东篱下”暗讽太子不识时务,不懂归隐韬晦;或用屈原“夕餐秋菊之落英”映射太子处境艰难;更有甚者,直白地用“雏凤清于老凤声?须知老凤栖梧桐!”这等句子,直言不讳地贬低年轻太子,抬高崔敦礼这棵“梧桐树”。
每一首诗,每一句话,都包裹着风雅的外衣,内里却是淬了毒的针,绵里藏针,句句诛心。
满座宾客或抚掌称赞,或捻须微笑,目光或明或暗地聚焦在李承乾身上,如同无数细小的芒刺,试图刺破这位年轻储君的尊严与冷静,逼他失态,逼他露出破绽。
空气仿佛凝固了,只有那些精心雕琢的、带着恶意隐喻的诗句在华丽的水榭中回荡。
李承乾始终端坐如山。他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近乎淡漠的笑意,仿佛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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