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理寺诏狱那阴冷刺骨的死气,如同无形的跗骨之蛆,并未随着厚重铁门的关闭而被隔绝在外。
崔仁师最后那句如同毒蛇低语般的警告——“小心…你身边…最信任的人…”——日夜在李承乾脑中盘旋,每一次回想,都像是在心湖投入一颗冰冷的石子,激起一圈圈带着猜疑的涟漪。
那曾经并肩浴血、托付后背的情谊之上,仿佛悄然蒙上了一层难以擦拭的阴翳。
东宫校场,丰州边军与东宫六率正在进行日常操演。
金铁交鸣,喊杀震天,尘土飞扬,一派虎狼之师的昂扬气势。
李承乾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,负手立于点将台边缘,目光沉静地望着下方军阵变幻。
阳光落在他年轻却棱角分明的脸上,却似乎驱不散眼底深处的一丝凝重。
薛仁贵如同铁塔般侍立在他侧后方半步,那柄标志性的陌刀拄在地上,刀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寒光。
他魁梧的身躯如同山岳,浑身散发着战场上淬炼出的彪悍气息,目光炯炯地扫视着校场,对士兵每一个动作的瑕疵都报以不满的冷哼。
他是李承乾手中最锋利的刀,纯粹、直接、忠诚似乎刻在骨子里。
然而此刻,李承乾看着薛仁贵那宽阔得足以遮挡风雨的背影,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崔仁师临死前那怨毒的眼神。
‘最信任的人’… 薛仁贵够忠诚,但他那刚烈如火、甚至有些莽撞的性子…会不会被他人利用?
他那一身惊天动地的武力,若真有二心,谁能制衡?
一个念头如同毒藤般悄然滋生:
当初踹开崔府大门时,薛仁贵那狂暴的杀意,究竟是单纯的忠愤,还是…另有所图?
这念头让李承乾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惊和烦躁,随即又强行压下,暗骂自己竟被一个死人的疯话所扰。
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,便顽强地扎根。
就在这时,一阵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声从点将台侧后方传来。
裴行俭裹着一件略显厚重的青灰色裘袍,脸色在阳光下依旧透着病态的苍白,由侍卫搀扶着,勉强登上点将台。
他喘息着对李承乾躬身行礼:
“殿下…咳咳…恕臣…来迟…”
“裴卿不必多礼,身体要紧,坐下说话。”
李承乾立刻收敛心神,语气带着真切的关怀,示意侍卫搬来软凳。
他看着裴行俭那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虚弱模样,这位运筹帷幄、以奇谋助他绝境翻盘的谋士,此刻看起来人畜无害。
可崔仁师那嘶哑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:
‘未必…如你所想…’
李承乾的心猛地一沉。
裴行俭的算计太深了。
那份《玄武门密约》的秘闻,他是否早就知晓?
他为自己谋划,究竟是出于忠心,还是…为了坐实密约中的某些条款,推动某种制衡?
他那看似被毒伤拖垮的身体里,到底藏着多少未曾言明的秘密?
“谢殿下。”
裴行俭在软凳上坐下,又喘息了一阵,才抬起他那双依旧清澈、却深不见底的眼眸,看向校场中演练的队伍,声音虚弱却清晰,
“殿下,京畿十六卫的整肃刻不容缓。昨夜叛乱,暴露太多漏洞。崔氏能轻易收买部分城防军,根子在于某些位置被世家旧部盘踞多年,早已自成体系,针插不进。此番清洗,务必要连根拔起,换上绝对忠于陛下和殿下的人…尤其是北衙禁军与南衙卫府的关键位置…”
他缓缓说着,条分缕析,直指要害。
李承乾认真地听着,不时点头。
裴行俭的建议总是切中肯綮,价值千金。
然而,就在裴行俭分析到某个关键节点,提出一个看似精妙的人事布局方案时,李承乾深邃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,第一次如此直接、如此锐利地审视着裴行俭苍白而平静的脸,仿佛要穿透那层虚弱的外壳,看清他心底最真实的图谋。
他没有回应建议本身,而是突兀地开口,声音平静无波:
“裴卿,孤待你如何?”
这看似平常、甚至带着关怀意味的问话,在此时此地、尤其结合李承乾那审视的目光,却如同一把无形的冰锥,骤然刺穿了原本围绕军务的平和气氛!
点将台上霎时一静。
连旁边正盯着士兵演练、一脸不满的薛仁贵都察觉到了异样,铜铃般的眼睛诧异地扫了过来。
裴行俭的咳嗽猛地顿住。
他抬起头,迎向李承乾那如同寒潭般深不见底、探究意味十足的目光。
那双清澈眼眸中,清晰地闪过一丝错愕,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平静所覆盖。
他没有任何慌乱,只是静静地、坦然地回视着李承乾,仿佛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。
沉默了几息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依旧虚弱,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:
“殿下待臣,恩重如山。若无殿下力排众议,延请名医,耗用内帑珍药续命,臣这副残躯,早已化作北疆的一抔黄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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