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人向朕禀报,你近日稽核账目,屡有刁难,甚至……有私改账目、中饱私囊之嫌。你,有何话说?”
四爷胤禛的声音不高,却像一道冰冷的霹雳,在寂静的书房中炸响,震得苏荔耳中嗡嗡作响,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。
来了!果然来了!孙公公和李氏院的发难,比她预想的更快、更狠!而且直接捅到了四爷面前!
私改账目!中饱私囊!这是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的罪名!
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,让她几乎窒息。
但她知道,此刻绝不能慌!一旦露出怯懦或破绽,就真的万劫不复了!
求生的本能和前世职场历练出的机智,让她在极度的惊恐中强行稳住了心神。
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。
否认?痛哭流涕表忠心?那只会显得苍白无力,对方既然敢告到御前,必然准备了“证据”。
辩解?空口无凭,反而会越描越黑。
唯一的生路,是反击!用事实和逻辑反击!并且,将水搅浑,把矛头引向更深层次的问题!
电光石火间,苏荔已有了决断。
她没有立刻喊冤,而是缓缓抬起头,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、委屈,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茫然和一种被污蔑后的沉痛。
她再次跪下,以额触地,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却努力维持着清晰和稳定:
“回贝勒爷,奴才……奴才惶恐!奴才入府以来,蒙爷不弃,授以账目稽核之责,日夜惕厉,唯恐有负爷恩,行事但求‘规矩’二字,从不敢有半分逾越苟且之心!‘私改账目、中饱私囊’此等大逆不道之事,奴才便是做梦,也绝不敢想!不知是何人……竟以如此恶毒之言构陷奴才,奴才……奴才百口莫辩,唯请贝勒爷明察!”
她先表达震惊和委屈,强调自己谨守“规矩”,将指控定性为“恶毒构陷”,姿态放低,但立场坚定。
胤禛面无表情,眼神深邃如寒潭,看不出信了还是没信。他淡淡道:“构陷?空口无凭。朕且问你,近日稽核,可曾与各院管事有过龃龉?可曾驳回不合规之票据?”
这话问得刁钻,看似公允,实则暗藏陷阱。若承认有龃龉,便是坐实了“刁难”;若否认,则与事实不符。
苏荔心念电转,谨慎回答:“回爷的话,奴才奉命稽核,唯以账册票据为准绳。若票据手续齐全、事由清晰、数额无误,奴才即刻核销,绝无拖延刁难。然,若遇票据模糊、事由不明、或与旧例常情有显着出入者,奴才为尽责起见,确曾询问经手人,以求核实。此乃稽核本分,绝无针对任何人之意。若因此开罪于人,奴才……奴才亦无可奈何。”
她将“龃龉”解释为履行职责的“必要询问”,并将原因归结于票据本身的问题,巧妙地将矛盾焦点从个人恩怨转移到工作规范上。
胤禛微微眯起眼:“哦?与旧例常情有显着出入?举例言之。”
机会来了!
苏荔深吸一口气,她知道,关键时刻到了。必须抛出有分量的例子,但不能直接指控李氏院。
她选择了一个相对安全、但能反映问题本质的例子:“譬如……奴才近日核销各院文房用度,发现个别院落采买之上等湖笔徽墨,其品类规格、采购频次,远超阿哥日常课业所需之常例,且……且与库房实际领用记录,微有参差。奴才心中存疑,故曾循例询问经手嬷嬷,仅为核实用途,避免账实不符,绝无他意。”
她依旧用“个别院落”模糊指代,但点出了“远超常例”和“账实不符”这两个关键问题,并将自己的行为定义为“循例询问”、“避免差错”,合情合理。
胤禛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击了一下,沉默片刻,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:“你既言账实相符重要,近日盘库,可有所得?”
苏荔心中一震,四爷果然知道了盘库的事!而且在此刻提起,意味深长!
她不敢隐瞒,如实禀报:“回爷,日前奉命协助盘库,发现绸缎库房有藕荷色暗花缎,账存二十匹,实存十八匹,短缺二匹,原因尚未查明。另有部分高档织锦云锦,账载规格与实物略有差异。此等情由,奴才已如实载入盘库清单,呈报高总管。”
她客观陈述事实,不添加个人猜测。
胤禛听完,不置可否,目光却越发锐利,仿佛能穿透人心:“库房重地,账实不符,非同小可。依你之见,因由何在?”
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问题!让她分析原因,等于让她表态站队!
苏荔后背冷汗涔涔,她知道,绝不能指责任何人!但也不能毫无见解!
她斟酌着用词,极其谨慎地回答:“奴才愚见,库房之物,年深日久,或因保管疏忽,记录遗漏,致有盘亏;或因年月流转,物品性状略有变化,致生差异。此皆管理琐事,完善流程,或可避免。然……”
她话锋微顿,仿佛下了很大决心,抬起头,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胤禛:“然奴才窃以为,账目之事,小可见用度盈亏,大可观府邸规制,乃至……乃至人心向背。些许银钱物料之失,或可弥补,然规矩纲纪若乱,则隐患无穷。奴才人微言轻,见识浅薄,然既蒙爷信重,掌此稽核之责,便不敢有负爷之期望,唯知谨守本分,循规蹈矩,目之所及,但有不符规制之处,必据实以报,绝不敢因私废公,亦不敢因畏难而缄默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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