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6年,春节前几天,杭城的冷气能钻骨头缝。我刚撂下汪佳的电话,仪表盘显示外头零下三度。调转车头往城里开,柏油路上的薄冰被车轮碾过,“咔嚓咔嚓”响,像嚼碎冰糖渣子。收音机里主持人喜庆地吆喝着除夕夜的节目,后视镜里飞快闪过的几丛枯芦苇,穗子哆嗦得厉害,看着都冷。
手机在储物格里“嗡”地震了一下,屏幕跳出个“家”字,晃得我差点闯了路口红灯。接起来,老爹的声音裹着电流,滋滋啦啦的:“你妈腌的腊鱼挂满阳台了,回来记得带几个塑料袋。”我单手扶着方向盘拐上立交桥,应着说初一就回。电话那头传来茶缸碰桌子的脆响,接着就卡壳儿了,一阵长长的沉默,听着像等谁先说破点啥。
“那个……”老爹清了清嗓子,声音有点飘,“你张叔说他上礼拜在万松书院溜达,瞅见你了……跟个姑娘在一块儿?”好家伙!这问题来得比我碾上路边减速带还突兀!车“咣当”一颠簸,我手忙脚乱地踩刹车,后座上给汪佳备的年货礼盒哗啦一阵乱响,最顶上那盒车厘子,“骨碌”就滚到我脚边,红的扎眼。
窗外的荒草坡上,枯茎还挂着前几天的残雪,白一块灰一块。老爹在那头支支吾吾的试探,混着车载空调的低鸣,一下子把我拉回去年清明上坟的场景。他在我外公墓碑前头念念叨叨,“咱家该添新人了……”声音在坟地的风里打着旋儿。远处工地的塔吊杵在暮色里,活像根巨型的寒暑表,深深插进灰蒙蒙的天边线——这一年,又凉了几分?开车拐进小区,保安亭都挂上红灯笼了,这才有点年味儿。
腊月三十下午五点,空气里都是阿飞家厨房飘来的卤牛肉香,馋虫勾人。我们这帮从小穿开裆裤一起滚泥巴的发小,照例要凑一块儿守岁。铁皮炉子烧得通红,东强那小子抱两箱啤酒用屁股顶开门:“哥几个!搭把手啊!”
我摸出手机溜达到院子里。冷风刮耳朵生疼,通讯录里“汪佳”的名字在屏幕上蹦跶了三次,我才拨过去。电话那头传来她翻书的“沙沙”声:“不是说不聚了吗?”我搓着冻僵的手指头,拿阿飞家的螃蟹当诱饵:“阿飞备了十斤大螃蟹!东花特意给你留着糖醋排骨……”电话静了半分钟,终于听见她合上书的声音:“等着,我换件衣裳。”
接她的路上,车轮子碾过结冰的水洼,“咔嚓”脆响。汪佳裹着个亮橘色羽绒服钻进副驾,头发丝儿飘着股雪花膏的茉莉香,一下子就把车里的寒气冲淡了。
推开阿飞家的门,电视里正放着《武林外传》的片头曲。东花举着锅铲从厨房探出脑袋:“哎哟!佳佳可算来了!你再不来,阿飞能把瓜子嗑完三盘!”客厅里折叠桌支着麻将摊儿,阿聪叼着红双喜洗牌,嘴还不闲:“三缺一呐!嫂子!搭把手凑一局?”
汪佳耳根子“腾”地红了,把带来的砂糖橘整个儿塞他怀里:“再乱叫,一会儿把你这月生活费都赢光!”
春晚热热闹闹开场的时候,我们围着电磁炉涮羊肉。东强坚持大白菜得煮足七分钟才算入味,这讲究劲儿!阿飞喝高了,开始讲他在东莞开货车遇劫的“光荣事迹”:“你们是没瞅见!那劫匪看我扒了上衣,露着膀子上那关公大纹身……扭头就跑!尿裤子了都!”
汪佳正巧夹起个鱼丸,“噗嗤”一乐,半勺汤没端稳溅桌上。那会儿的快乐,跟这桌上的汤汤水水一样,简单,但热气腾腾。
十二点的鞭炮炸得惊天动地,阿聪抱着空酒瓶子在阳台对着全村高唱《朋友》。我裹着旧军大衣,按老家规矩给每人发红包——没结婚的,都算孩子,都有压岁钱!
后半夜,女孩们歪在里屋床上打盹儿。我摸黑去上厕所,回来发现汪佳把她的呢子大衣搭在我椅背上了。阿飞醉醺醺撞开洗手间门,看见我俩在厨房煮醒酒汤,大着舌头喊:“诶!亲热找东屋!别熏着我的腊肉!”这浑人!臊得我恨不得捂他嘴。
天蒙蒙亮,东强靠着麻将桌睡得直打鼾。汪佳在院门口给我系围巾,她手指头扫过我后颈,有点凉,远处传来一声鸡叫。阿飞家的大黄狗不知打哪窜出来讨肉骨头,一头撞翻墙角堆的空啤酒瓶,“叮叮当当”一阵脆响。
回家的路晨雾还没散。汪佳靠着车窗打瞌睡,收音机里放着《千里之外》。我调小音量,瞥见她睫毛在晨光里投下细密的影子。后备箱里东花给塞的冻饺子哐当作响,柏油路上粘着放完的鞭炮红纸屑,跟撒了一地零落的碎梅花似的。
我和汪佳在镇上逛了一圈,到家都快中午了。推开家门,老妈端着个砂锅正往八仙桌上放,枸杞炖老母鸡的香气,混着老爹珍藏多年、舍不得喝的绍兴女儿红味儿,一股脑儿钻鼻子。汪佳递上果篮,我妈在围裙上连擦了三把手才接过去——那篮水蜜桃个个红得透亮,早市上我陪她挑的。
“阿姨,您这汤熬得真香!”汪佳夹了块鸡翅。我妈那笑模样,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。老爹闷头扒拉饭,第三碗快见底时才憋出一句:“小闲这孩子,打小就实诚……”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个厚厚的红包,崭新的票子撑得红封皮鼓鼓囊囊,“哗啦”作响。这红包递出来,分量不一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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