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衙门口的青石板路重归寂静,只余下马车远去的淡淡辙痕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脂粉香与火药味。
陆明渊依旧伫立原地,像一尊凝固的靛青石雕。晨光落在他紧握的右拳上,指缝间透不出半点玉扣的温润光泽。那枚失而复得又疑云密布的家传旧物,此刻像一块冰,沉甸甸地坠在他心头,压过了方才柳如眉闹剧带来的烦躁,只留下深沉的寒意与亟待理清的线头。
他转身,步履比来时更沉,走向那扇象征着秩序与纷争的县衙大门。
与此同时,县衙侧后那条通往柳府后巷的僻静小路上。
“放我下来!雷老虎!你这莽夫!蠢货!我爹饶不了你!”
柳如眉的尖叫和捶打,密集地落在雷震宽阔如岩石的背上,如同雨点敲打铁甲,除了让她自己的拳头生疼,毫无作用。
雷震扛着她,走得又快又稳,脸色黑得像锅底,浓眉拧成了死疙瘩。这女人身上浓郁的香粉味混合着尖锐的咒骂,简直是对他感官和忍耐力的双重摧残。他只想赶紧把这烫手山芋丢回柳家。
柳家的贴身丫鬟小翠,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,脸吓得惨白,想劝又不敢,声音带着哭腔:“小姐!小姐您消消气…雷捕头…雷捕头您轻点儿…”
眼看柳府那气派的后角门就在前方,雷震如蒙大赦,加快了脚步。
就在这时,柳府后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拉开,一个穿着体面管事服、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,正是柳府管事柳忠。他本是听到巷子里的喧哗出来查看,一抬眼,就看见自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,像个被土匪劫掠的包袱似的,头朝下脚朝上地被人扛在肩上,那身崭新的烟霞粉云锦襦裙皱得不成样子,金步摇歪斜,发髻散乱,精心描画的妆容被汗水和怒火糊成一团。
“啊呀!我的大小姐!”柳忠惊得山羊胡子都翘了起来,眼珠子差点瞪出来,“这…这成何体统!快放下!快把小姐放下!”
雷震一听“放下”,求之不得。他扛着柳如眉走到后门台阶前,腰一沉,肩膀一卸——
“哎哟!”
柳如眉只觉得天旋地转,惊呼着被“卸”了下来。她脚一沾地,还没站稳,那被扛了一路的气血翻涌加上羞愤交加,眼前猛地一黑,高跟鞋跟又恰好踩在台阶边缘一块松动的青苔上——
噗通!
在柳忠和小翠惊恐的目光中,在雷震愕然的注视下,柳家大小姐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,结结实实、四仰八叉地摔在了自家后门口冰冷的地面上!烟霞粉的裙摆如一朵残败的花,彻底铺开。
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。
紧接着,是柳如眉撕心裂肺、饱含屈辱的哭嚎:“哇——!雷老虎!我要杀了你!爹!爹啊——!”
柳府后门内外,瞬间鸡飞狗跳。丫鬟仆妇们闻声涌出,手忙脚乱地去搀扶哭得肝肠寸断的大小姐。柳忠气得胡子发抖,指着雷震:“雷捕头!你…你竟敢如此对待我家小姐!我们老爷定要去县太爷那里讨个说法!”
雷震看着地上哭成一团的柳如眉和乱成一锅粥的柳家下人,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,头皮阵阵发麻。他挠了挠后脑勺,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无辜和烦躁:“说法?说法就是你家小姐在县衙门口撒泼打人,妨碍公务!俺老雷是按规矩办事!人送到了,走了!”
他丢下这句话,生怕再被缠上,脚底抹油,转身就跑,那魁梧的身影几个大步就消失在巷子拐角,速度快得惊人,只留下身后一片更加尖锐的哭骂和混乱。
县衙书房。
门窗紧闭,隔绝了外界的喧嚣。空气里弥漫着陈年墨锭的清冷香气和一种无形的压抑。
陆明渊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书案后。案头堆积的卷宗被推到一边,正中只放着一盏孤灯,灯焰跳跃,将他专注而冷峻的侧脸映在墙壁上,明暗不定。
那枚羊脂玉扣,此刻正静静躺在一方干净的素白丝帕上,置于灯下。温润的光泽在灯火映照下流转,更显晶莹剔透,仿佛有生命一般。背面那个小小的篆体“渊”字,笔画遒劲,刀痕宛然,正是父亲陆铮的手笔无疑。
陆明渊的指尖悬在玉扣上方,隔着一层空气,极其缓慢地描摹着那个“渊”字的轮廓。他的目光锐利如刀,不放过玉扣上任何一丝细微的痕迹。
玉质上乘,是上好的和田羊脂籽料。多年离散,并未留下明显的磕碰磨损痕迹,表面依旧光滑细腻,只有极细微的、几乎看不见的几道浅淡划痕,像是长期被摩挲或与某种织物摩擦所致。玉孔边缘圆润,系绳早已不见踪影。
它为何会在沈清漪身上?
是何时、以何种方式落入她的袖袋?
她对此物真的一无所知?那瞬间的困惑,是否只是伪装?
沈清漪…这个突然出现在清河县、身负绝顶医术、背景显赫又带着几分神秘的京城贵女,她与父亲当年的旧案,会有关联吗?是无意卷入,还是…别有所图?
无数疑问如同冰冷的藤蔓,缠绕上陆明渊的心头。他试图从玉扣本身找到线索,却一无所获。这玉扣干净得过分,除了它本身的存在,再无其他信息。它像一个沉默的钥匙,却不知能打开哪一扇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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