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河县衙·户房
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,县衙户房内却已弥漫着一股陈年纸张、灰尘和压抑的霉味。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乌木架子上,密密麻麻堆满了卷宗册簿,像一座座沉默的坟茔,记录着清河县历年来的钱粮赋税、人口田亩。光线透过高窗上的格栅,在满是浮尘的空气中投下道道光柱,却驱不散这里的阴冷与沉重。
陆明渊站在一张宽大的、堆满了账簿的公案前,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冷峻。他的指尖划过摊开的一本厚重册子,上面清晰地写着“漕运司·丙寅年(当前年号)秋税转运实录”。
“钱谷,”陆明渊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穿透寂静的锐利,目光落在案前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吏服、身材干瘦、眼神闪烁的中年男子身上,“这‘如意号’承运的三万两秋税银,起运日期、承运船号、押运人员、沿途损耗…记录得倒是一清二楚。唯独这‘损耗’一项…”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账簿末尾的一行小字上,“‘黑水滩遇风浪,船覆,银鞘尽没,船工九人殉职’…就这寥寥数语?沉船当夜的详细水文记录呢?打捞记录呢?损失确认文书呢?为何仅凭漕帮一面之词,便仓促定论为‘意外损耗’?更可疑的是,此案发生不过三日,这‘损耗’记录便已登簿造册,效率之高,令人侧目!”
被唤作钱谷的户房书吏,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,腰弯得更低了,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:“回…回禀大人…这…这漕运损耗,历年皆有定例…黑水滩水流湍急,暗礁潜藏,本就是事故多发之地…往年也偶有船只倾覆,损失些钱粮…按…按惯例,有漕帮具结作保,说明事由,又有…又有码头巡防司的初步勘验笔录…便可…便可记为损耗…后续…后续打捞追偿,再另行补充…”
“惯例?”陆明渊冷笑一声,打断了钱谷的辩解,那声音冷得像冰,“好一个惯例!三万两雪花银,九条人命,在你这‘惯例’二字之下,便轻飘飘地一笔勾销了?漕帮具结?巡防司勘验?”他猛地一拍账簿,发出沉闷的响声,震得案上的灰尘都跳了起来,“那巡防司的勘验笔录何在?为何本官调阅卷宗,遍寻不着?漕帮的具结文书又在哪里?为何这账簿之上,只有你户房单方面记录的‘损耗’结果,却无任何佐证文书存档?!”
钱谷被陆明渊的气势慑得浑身一哆嗦,差点跪倒在地,声音带上了哭腔:“大人…大人息怒!这…这文书…许是…许是还在归档途中…或是…或是沉船事发突然,文书尚未齐备…下官…下官立刻去催!立刻去查!”他一边说,一边用袖子擦着冷汗,眼神却飘忽不定,不敢与陆明渊对视。
“归档途中?尚未齐备?”陆明渊逼视着钱谷,眼神锐利如刀,仿佛要将他心底的秘密剜出来,“钱谷,你掌管户房漕运账目多年,不会不知规矩。此等巨额税银损耗,若无详实文书佐证便草率登簿,便是渎职!便是欺瞒!甚至…是包庇!”他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,如同重锤敲在钱谷心上。
钱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,嘴唇哆嗦着,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:“大人…冤枉啊!下官…下官只是循…循旧例办事…绝…绝不敢有半分欺瞒包庇之心啊!那…那文书…文书…”
“文书到底在哪里?!”陆明渊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雷霆之怒,“说!”
“在…在…”钱谷被吓得魂飞魄散,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——那里堆着几捆尚未整理、落满灰尘的旧档。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其中一捆用牛皮绳扎紧、颜色略新的卷宗,又触电般缩了回来,结结巴巴道:“下官…下官记不清了…许是…许是混杂在那些旧档里…待下官细细查找…”
陆明渊将钱谷那心虚惊惶、目光闪烁的模样尽收眼底。他不再逼问,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,目光转向那堆旧档:“雷震!”
“在!”一直像铁塔般守在门口,警惕地扫视着户房内外的雷震立刻应声。
“带人,把那堆卷宗全部搬出来,一本一本,仔细翻查!务必要找到‘如意号’沉船当夜的所有原始记录!特别是巡防司的勘验笔录和漕帮的具结文书!”陆明渊命令道,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面无人色的钱谷身上,“钱谷,你就在这里,陪着本官一起‘找’!”
“是!”雷震大手一挥,几个衙役立刻上前,开始搬动那堆积如山的旧档。顿时,灰尘弥漫,呛得人直咳嗽。
钱谷站在原地,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,冷汗已经浸透了他后背的吏服。
一个时辰后·县衙后院荷花池畔
时间在户房压抑的翻找中缓慢流逝。陆明渊亲自监督,钱谷如坐针毡。眼看日头升高,户房内闷热难当,灰尘呛人。
“大人,”钱谷擦了把汗,小心翼翼地开口,声音沙哑,“下官…下官内急…能否…能否容下官去趟茅房?片刻即回!”
陆明渊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,钱谷的眼神充满了生理性的急迫和哀求,不似作伪。陆明渊微微颔首:“速去速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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