慈云寺的轮廓在黎明前最浓重的墨色中渐渐浮现。青灰色的高墙、飞翘的檐角，如同蛰伏的巨兽，沉默地注视着策马而来的不速之客。山门紧闭，只有门前两尊历经风雨的石狮子，在熹微的晨光中露出模糊而威严的轮廓。空气里弥漫着山中特有的清寒湿气，混合着淡淡的香烛余烬味道，更添几分肃穆与压抑。
陆明渊勒马停在山门前，肩头的伤口在颠簸中隐隐作痛，但他恍若未觉，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这座沉寂的古寺。身后，沈清漪也翻身下马，素色衣衫沾着夜露，清冷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倦意，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初。雷震带着十几个精悍的衙役，几乎是和他们前后脚赶到，马蹄声打破了山林的寂静。
“大人！”雷震快步上前，他背上的伤口被简单处理过，缠着厚厚的绷带，脸色还有些苍白，但精神尚可，“寺里静悄悄的，按您的吩咐，兄弟们已经把前后门都堵死了，连只耗子都跑不出去！那老住持刚开了侧门想出来洒扫，被俺按回去了！”
陆明渊点点头，目光落在紧闭的山门上：“开门！”
沉重的山门在衙役的推动下，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吱呀”声，缓缓洞开。一股更加浓郁的檀香混合着陈年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。寺内庭院空旷，青石板地面湿漉漉的，反射着天边微弱的鱼肚白。大雄宝殿巍峨的轮廓矗立在庭院尽头，殿门紧闭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森严。
一个须眉皆白、身着灰色僧衣的老和尚，在两个年轻沙弥的搀扶下，颤巍巍地从偏殿廊下走出。正是慈云寺的住持，了空法师。他脸上带着惊疑和不安，双手合十：“阿弥陀佛！陆大人…您…您深夜率众至此，不知…不知有何要事？惊扰佛门清净之地，恐…恐有不妥啊…”
陆明渊一步踏进山门，目光锐利如刀，直刺了空法师：“清净？了空大师，本官今日来，就是要看看，你这大雄宝殿的佛像莲花座下，藏的是佛门清净，还是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！”
“莲…莲花座？”了空法师脸色骤变，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，“陆大人…此…此话从何说起？佛像庄严，岂…岂容亵渎？大人莫要听信谗言…”
“谗言？”陆明渊冷笑一声，不再与他废话，厉声道：“雷震！带人进殿！拆开三世佛中间那尊如来佛像的莲花座！仔细搜查！”
“得令！”雷震早就憋着一股火，闻言大手一挥，带着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，撞开大雄宝殿紧闭的殿门，冲了进去！
“使不得！使不得啊！亵渎佛祖！罪过！罪过啊！”了空法师急得连连跺脚，想要阻拦，却被陆明渊冰冷的目光钉在原地，只能眼睁睁看着衙役们冲入佛殿。
殿内很快传来沉重的撞击声、木料碎裂声，以及雷震粗声大气的指挥声。了空法师脸色煞白，嘴唇哆嗦着，闭目合十，不停地念诵佛号，但额角渗出的冷汗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惶。
陆明渊和沈清漪站在殿外冰冷的石阶上，目光紧紧盯着殿内。沈清漪的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袖中的一枚金针，她在警惕任何可能的突发变故。
约莫半炷香后。
“大人！找到了！”雷震兴奋的吼声从殿内传出！只见他魁梧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，手中高高举着一个约莫尺许见方、沉甸甸的紫檀木盒！木盒上雕刻着繁复的莲花纹饰，落满了灰尘，边角处还有新近撬动留下的痕迹！
陆明渊眼中精光一闪！沈清漪也微微松了口气。
雷震将木盒捧到陆明渊面前，瓮声道：“大人！就在那如来佛莲花座底下！藏得真他娘的深！用机关卡死的！费了老鼻子劲才弄开！”他指着盒盖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凹痕，“您看，这里还有被利器划过的痕迹，像是钥匙孔被强行破坏过！”
陆明渊接过木盒，入手沉重。他指尖拂过那处被破坏的凹痕，眼神微凝。看来，柳万财藏匿此物后，恐怕连他自己都很难轻易打开，或者…他根本不想再打开这潘多拉魔盒？
他小心地掀开盒盖。没有机关，没有毒物。盒内，静静地躺着一本厚厚的、封面深褐色、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的账簿。账簿的封面，没有任何标记，只有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。
陆明渊拿起账簿，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特有的厚重与韧劲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就在这佛殿门前冰冷的石阶上，在初升朝阳微弱的光线里，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，翻开了第一页。
发黄的纸张上，是柳万财那熟悉的、略显潦草的笔迹。记录着日期、货物品类、数量、船号、交易对象代号（如“黑鱼张”、“西南老鬼”）、金额……一笔笔，触目惊心！犀角、象牙、醉鱼仙毒粉、甚至还有少量标注为“铁料”的条目！时间跨度，竟长达两年之久！远比之前查封柳家时搜出的任何一本账册都要详尽、都要核心！
陆明渊一页页翻看，脸色越来越沉。这哪里是账簿？分明是柳家参与走私、勾结水匪、通敌叛国的铁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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