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瞎子在雨村待了几天后,那股子初来乍时的新鲜劲儿和咋咋呼呼的劲头,似乎稍微沉淀下来一些——当然,这里的“沉淀”是相对而言,指望他完全安静下来,那是不可能的。鸡鸣狗吠的清晨,他标志性的、改良版(不那么催命)的口哨声依旧会响起,只是不再执着于把我从床上薅起来“晨练”;白天,他依然会在喜来眠内外晃荡,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,或者和胖子进行一些毫无营养但又乐此不疲的斗嘴;晚上,也少不了他靠在椅子上,就着昏黄灯光,对我们未来的“商业宏图”发表一些天马行空(且多半不靠谱)的见解。
但比起最初两天那种无孔不入、仿佛要将整个雨村的空气都搅动起来的“吵”,他似乎找到了一个更能消耗他过剩精力、同时也更能体现他“价值”的方向——对喜来眠进行“战略性改造与升级”。
用他的话说:“大徒弟,胖妈妈,你们这地方,底子不错,山清水秀,房子也古朴,但就是太……原生态了。原生态是好事,但咱开门做生意,总得有点吸引人的‘亮点’不是?不能光靠药膳一招鲜吃遍天,那太被动。”
这话倒也不全是瞎扯。喜来眠当初就是我和胖子一拍脑袋的产物,除了几间能住人的屋子和一个能开火的厨房,其他都简陋得可以。虽然后面陆陆续续的加了很多东西,院子里的空地上那棵老槐树和石磨盘,我们自己犁出来的一小块田地,小哥特意圈出来的小鸡棚以及留个小满哥和西藏獚的小蜗;大门就是两扇普普通通、甚至有些年头的木门,上面挂着的“喜来眠”木招牌,字是我写的,谈不上什么风骨,只是勉强能看;门窗桌椅都是村里老木匠的手艺,结实,但也仅止于结实,毫无美感可言,至少对于那些动辄上万的桌子来说是没有什么美感的,配上几盆绿植和收银台后面的照片墙。院子是相对来说最丰富的地方,但基本不会对外开放,就喜来眠的店面里面可以说唯一一个亮点就是照片墙了。
黑瞎子显然不满足于此。他像只发现了新玩具的大型猫科动物,开始围着喜来眠打转,用他那双藏在墨镜后的眼睛(我猜)细细打量每一处角落,手指时不时敲敲木头,捏捏泥土,嘴里嘀嘀咕咕,不知道在盘算什么。
起初,我和胖子都抱着一种“看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来”的看热闹心态,反正他那些关于灯箱、霓虹灯、旋转彩灯的提议已经被我毫不留情地否决了,剩下的,估计也翻不起太大浪花。我们该拔草拔草,该准备药膳准备药膳,该巡山巡山。
然而,黑瞎子用实际行动证明,只要他愿意,并且方向正确(或者说,没人强烈反对的方向),他的行动力和审美,确实是在线的。尤其是,当他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“盟友”之后——闷油瓶。
那天下午,胖子去镇上采购了,我在厨房里研究胖子留下的、字迹潦草的“药膳秘籍”(其实就是几张破纸),试图搞明白某几样药材的投放顺序和火候。黑瞎子又在院子里转悠,这次他盯上了那两扇略显单调的木门和光秃秃的门楣。
“太素了,”他抱着胳膊评价道,“一点生气都没有。得弄点东西装饰一下。”
我头也不抬:“别又想挂什么奇怪的玩意儿。”
“放心,这次保证不‘奇怪’。”黑瞎子信誓旦旦,然后就开始在院子里和杂物间翻找。过了一会儿,他居然真被他找出几根长短不一、略显弯曲的老竹竿,还有一些粗细不同的麻绳、几块形状还算规整的薄木板,甚至还有一小罐不知道过期了多久、但颜色尚可的木漆。
他把这些东西搬到大门前,自己蹲在那里比划了半天,似乎是在脑子里构建什么。我忙完厨房的事,出来倒水,看见他对着那堆东西皱眉,嘴里念叨着:“长度好像不太够……固定是个问题……承重也得考虑……”
就在这时,一直安静地坐在堂屋门槛上,看着远处山峦发呆的闷油瓶,忽然站了起来。他走到黑瞎子身边,低头看了看那堆材料,又抬头看了看门楣的高度和宽度,然后,伸出手,从黑瞎子手里拿过那根最长的竹竿,用指关节在上面不同位置敲了敲,又弯折试了试韧性。
黑瞎子愣了一下,随即乐了:“哟,哑巴张,有想法?”
闷油瓶没说话,只是拿着竹竿走到一边的空地,用脚把地上的碎石枯叶稍微清理了一下,然后拿起另一根稍短的竹竿,开始用它们在地上比划起来。他的动作很慢,但线条清晰,很快就在泥土地上用竹竿摆出了一个简单的、类似门框上方弧形结构的轮廓。
黑瞎子凑过去看,墨镜后的眼睛(我猜)亮了一下:“拱形门廊?用竹竿搭框架,外面缠麻绳或者藤蔓?想法不错啊哑巴!够古朴,也够别致!还省材料!”
闷油瓶点点头,指了指地上摆出的弧形两端,又指了指大门两侧的墙壁,意思是需要固定的支点。
“这个好办!”黑瞎子来了精神,“我去找点合适的木楔子,或者看看有没有现成的榫卯结构可以利用。实在不行,让胖妈妈回来的时候带点水泥和钉子。”
我看着他们两个——一个蹲在地上,指着泥土上的“图纸”低声说着什么(主要是黑瞎子在说,闷油瓶偶尔点头或摇头),一个站在旁边,目光沉静地观察着门框结构——这幅画面有种说不出的和谐与诡异。黑瞎子的跳脱和闷油瓶的沉静,在这一刻,因为一个共同的、看似微不足道的“改造门廊”的目标,居然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。
我忽然意识到,闷油瓶虽然平时对黑瞎子的那些聒噪和奇思妙想几乎没什么反应,但他并非完全不参与这些“世俗”的事务。他只是用他的方式在观察,在判断,在必要的时候,给出最直接有效的建议或帮助。就像现在,他可能也觉得那两扇门有点单调,或者,他只是单纯地觉得黑瞎子这个“拱形竹廊”的想法可行,并且愿意动手让它实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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