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阳升起时，铁河城的空气终于不再带血的气味。几天的风，把火烧过的烟尘都吹进了远处的山谷。大地还在冒着白气，混着灰烬与石灰的味道。空气里第一次有了潮湿的青草味。
霍云峰走在街上，脚底下的石板被烤得发亮，像新铸的铁片。他抬头望去，城中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——男人、女人、孩子、士兵、医生，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。有人在搬木料，有人在修水泵，有人在给受伤的牛上药。战争还没结束，但生命已经开始动了。
索博尔少将站在中央塔楼前，面对所有人发表命令：“从今天起，铁河城进入‘重建阶段’。首先是生存——我们需要房屋、食物、干净的水。”
城里所有的车辆被重新分配。两台挖掘机、一台推土机和六辆装甲车留作防卫，其余全部改装成运输车。北矿坑的边缘被设为临时垃圾区，战后遗弃的钢板、车架、废旧弹壳、瓦砾都堆在那里。霍云峰和马库斯负责分组，他们决定先从“家”开始——因为只有家稳定了，人心才会稳。
最先修的，是吊桥后的居民区。那是城市的心脏，也曾是昨夜的焦点。火烧掉了三分之一的房屋，剩下的不是半倒的墙就是被炮震碎的门。马库斯带着波兰的工兵，用废钢筋和拆下来的旧梁柱搭了几道简易骨架。女人们把烧焦的门板锯成短块，用作支撑。孩子们从废墟里捡砖头，用手擦干灰，把能用的堆在一起。
“别浪费一块铁。”帕维尔拿着锤子，在废料上敲，“每一块都能挡子弹。”
士兵们用钢板焊接出第一排防御屋——外墙加固、窗户封铁、屋顶能抵雨雪。这些屋子将成为重建的“种子”。夜里，火焰从焊枪口喷出，映亮一张张黝黑的脸。焊接声刺耳，却让人心安，因为那是生命还在工作的声音。
白天的另一头，农田区的建设同时展开。
被炮火碾过的土地需要重新翻耕。农民们用铲子把焦土掀开，黑色的泥土下面竟还有湿气。有人把上层的灰烬混入下层泥土，增加碳肥。艾琳娜博士带着一群年轻人检验水质，护城河里的水因为尸体污染，不能直接灌溉。她建议修一道简易的沉淀渠，用石灰水净化。
“石灰还剩多少？”她问。
“不到二十袋。”
“那就掺木炭灰，用滤网，能多撑几天。”
农田区的第一个目标是土豆——生命力强，不怕寒。霍云峰亲自下地，挖出一块被弹片劈开的铁片，扔到一边。阳光照在他满是泥的脸上，他笑了笑，说：“我们得种点东西，不然活人也会饿死。”
索博尔少将决定把旧基地外围的空地改成“环形农场”，围绕城市铺一圈田带。一来能生产食物，二来能作为防线的缓冲地带。
农民和士兵混在一起干活。有人在播种，有人在打桩架围栏，有人负责水渠施工。护城河沿线的泥被挖出来，用来筑新的防洪堤。孩子们在堤上跑着传水，妇女在田边烤干种薯。空气里第一次有了食物的香气。
重建的第二步，是防御系统。
吊桥断链修复花了整整五天。那几条粗如成人手臂的铁链，被马库斯和工兵一节节焊回去。新链条上包裹了两层钢环，并在接口处浇铸水泥。每次焊接完，他们都会在桥上试重。两辆装甲车同时碾过桥面，木板发出低沉的咯吱声，却没有再塌。
桥机房换上了新的齿轮组，用拆下来的坦克履带齿改造。索博尔少将笑着说：“这桥现在比老的还结实。”
河两岸新增的防御塔，用废铁、木料和石灰砖砌成，每座塔上安置一挺机枪和信号灯。铁河城重新建立了哨岗制度——每隔四小时一班，昼夜不停。士兵们轮流值守，有的带着望远镜，有的背着老式步枪。
“我们不再逃。”一个年轻士兵在塔楼上写下这句话，白色粉笔在铁板上划出浅痕。
但人心的修复，比房屋更难。
很多人夜里仍做噩梦。有人梦见被烧焦的感染者伸手爬上床，有人梦见自己变异。医护小队在街头设立了“静区”，用木箱搭成简易的祈祷亭。每天晚上，人们聚在那里，小声地讲梦境。没人笑，没人哭，只是听。
艾琳娜博士拿出几盒存下的维生素片，分给孩子们。她说：“这不是药，这是希望的味道。”孩子们吃着那种苦中带甜的药片，表情认真，仿佛吃的是糖。
马库斯帮帕维尔修好了一台发电机。机油不多，他们用动植物油混合燃烧。晚上，第一盏电灯在市政厅前亮起。那光不强，却照亮了一整条街。人群自发鼓掌，笑声里带着一点不敢置信的颤抖。
霍云峰看着那盏灯，低声说：“光回来了。”
第三周，重建计划进入“扩建阶段”。铁河城划出三个生活区——老城区、军区、农区。所有幸存者重新登记，统计人口、物资、技能。医生教妇女打包绷带，工程师教孩子拧螺丝。每个人都在学，每个人都在做。
一群年轻人开始修复发电站。水轮机的叶片被炸坏了，他们从河滩上捡来残钢，用锤子一点点打平。那声音一整天都在回荡，叮叮当当，像是城市新的心跳。
夜幕降临时，塔楼上的灯光连成一线。城外的河风轻拍堤岸，水声不再让人害怕。火堆旁的人喝着稀粥，讲笑话，笑声被风吹散，又飘回。
霍云峰坐在河边，看着水中的倒影。夜色下的铁河城不再像一座战场，而更像一个活着的躯体——伤口还在流血，但它学会了呼吸。
他轻声对马库斯说：“我们不是重建城，而是重建人。”
马库斯看着远处的灯光，点点头，“而人，比城难多了。”
风从东方吹来，带着一点潮气。远处的天空有了第一缕晨色，像一条被烧红的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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