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庄新策的成功,如同在贾府这潭深水中投下巨石,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,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。秋收过后,试点田庄增产增收的消息不胫而走,不仅贾政脸上有光,连贾母听闻后,也难得地对何宇夸赞了几句,称其“懂得体恤下情,是务实之道”。这番赞誉,如同尖针般刺在贾赦心上。
荣禧堂东跨院的小书房内,烛火摇曳,映照着贾赦那张因嫉恨而扭曲的脸。他猛地将手中的青玉镇纸砸在紫檀木书案上,发出“砰”的一声闷响,吓得侍立一旁的程日兴和几个心腹小厮浑身一颤。
“好个何宇!先是在族学里蛊惑人心,如今又把手伸到田庄上!弄得政老爷如今看我的眼神,都带着三分得意!再让他这么折腾下去,这府里还有我立足之地吗?”贾赦咬牙切齿,胸口剧烈起伏。
程日兴小心翼翼地凑上前,低声道:“老爷息怒。那何宇如今风头正盛,又有政老爷护着,明面上动他不得。不过……他一个外来清客,在府中无根无基,若能抓住他一个致命的错处,比如……偷盗府中财物,尤其是老太太、老爷们心爱的古玩珍品,那便是人赃并获,任他巧舌如簧,也难逃被逐出府的下场!届时,政老爷脸上无光,也保他不住。”
贾赦眼中凶光一闪:“偷盗?这倒是个好主意!只是……这小子滑不溜手,行事谨慎,如何能让他入彀?”
程日兴阴险一笑:“老爷放心,此事需里应外合。何宇院中那个负责洒扫的小厮坠儿,其母是咱们府上浆洗上的婆子,老子又嗜赌,欠了一屁股债。只需许他些银钱,再拿捏住他家的短处,不怕他不就范。”
贾赦沉吟片刻,点了点头:“此事你去安排,务必做得干净利落,绝不能留下把柄。库房里那尊前朝官窑的‘雨过天青’笔洗,是老太太赏给政老爷的,政老爷素来珍爱,就用它做饵!”
“老爷高明!那笔洗价值不菲,又是政老爷心爱之物,一旦失窃,必然震动全府!”程日兴奉承道,随即领命而去。
夜色深沉,贾府内院渐渐安静下来。何宇所居的僻静小院内,只有书房还亮着灯。他正在灯下整理近日授课的笔记,烛光映着他沉静的面容。连日来的顺利并未让他放松警惕,反而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。贾赦睚眦必报的性格,他再清楚不过。端阳宴上的冲突,田庄改革的成功,无疑已将双方的矛盾推向了顶点。他料定,贾赦绝不会善罢甘休,必有后招。
这时,窗外传来极轻微的“叩叩”声。何宇眉头微动,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,推开一条缝隙。一个黑影敏捷地闪了进来,正是他在府中暗中结交的一个颇讲义气、家境贫寒却为人正直的小厮,名叫锄药。锄药平日负责外围杂役,消息灵通,因曾受何宇接济其病重老母,对何宇心怀感激。
“先生,”锄药压低声音,气息微喘,“小的刚听到风声,赦老爷那边的程日兴,今晚找了下院洒扫上的坠儿,塞了银子,还拿他爹的赌债相逼,好像……是要栽赃先生您偷盗府里的宝贝!”
何宇眼神一凛,果然来了!他沉声问:“可知具体如何行事?赃物是何物?”
锄药道:“具体不清楚,只隐约听到说什么‘雨过天青’、‘笔洗’,还有……好像是打算趁明日先生去族学授课时,让坠儿偷偷将东西藏到先生床下的暗格里。”
何宇心中冷笑,贾赦倒是打得好算盘。那“雨过天青”笔洗他见过,确是珍品,若真从他房中搜出,百口莫辩。床下有暗格?他自己竟不知。看来对方连细节都打探好了,或者说,那暗格本就是某些人早就准备好的“道具”。
“锄药,多谢你报信。此事我已知晓,你且回去,装作不知,切勿再打探,以免引火烧身。”何宇塞给锄药一小锭银子,“给你娘买点补品。”
锄药推辞不过,千恩万谢地走了。
何宇关上窗,在房中踱步。被动防御不如主动出击。他必须将计就计,不仅要化解危机,还要让贾赦的阴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,最好能牵扯出贾琏,让这位府中的实际管家亲眼目睹,方能彻底扭转局面。
他仔细回想院中布局和仆役情况。坠儿胆小怕事,若非被逼无奈,绝不会做此勾当。另一个负责院内粗使的小厮,名叫扫红,性子憨直,是贾琏一个远房穷亲戚送来谋生的,对贾琏倒是心存几分敬畏。或许,可以从他身上入手。
翌日清晨,何宇如常前往族学授课。出门前,他特意将扫红叫到跟前,吩咐道:“扫红,我今日要去族学,晚些时候琏二爷或许会派人来取前几日我借阅的几本地舆图册,我已包好放在书房桌上。若我未归,你便直接交给来取的人。另外,我床榻似乎有些松动,你午后若有空,帮我看看床脚是否平稳,若有问题,便去禀告林之孝大叔,请个泥瓦匠来修葺一下,莫要声张,免得扰了旁人。”他语气平和,仿佛只是寻常交代杂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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