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赦构陷风波虽已平息,但其在贾府内部投下的阴影却久久不散。东跨院一连数日门户紧闭,贾赦称病不出,程日兴等清客也如惊弓之鸟,轻易不敢露面。府中下人噤若寒蝉,行走坐卧皆透着小心,唯恐触了哪边的霉头。一种压抑的寂静笼罩着荣国府,比往日里的喧闹更令人不安。
然而,在这片压抑之中,却有一处所在,仿佛隔绝了外界的暗流汹涌,依旧保持着求知与思索的活力——那便是贾氏族学。自那日当众揭破阴谋、清白得证后,何宇在族学中的地位不降反升。学子们,尤其是宝玉、贾兰、贾环等,看他的眼神中除了往日的钦佩,更多了几分对其人品与智慧的深深信服。连素来与宝玉不睦的贾环,因亲眼目睹了伯父的卑劣手段与何先生的沉着应对,心中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,对何宇授课时少了几分敷衍,多了几分认真。
这日午后,族学内窗明几净,熏风微拂,带着初夏草木的清新气息。何宇立于讲台前,目光扫过台下众学子。经过连番风波,他深知在贾府授课的日子或许不会太长,心中更觉有责任在这些年轻心灵中播下更多有益的种子。今日,他并未讲授经史子集,而是在教授了基本的算术运算后,取来一根细木棍,蘸了清水,在光亮的黑漆木板上画下一个清晰的点。
“今日,我们暂不习文,亦不算数,且来看一看这天地间最基础的形与理。”何宇声音平和,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。宝玉原本有些心不在焉,摆弄着扇坠,闻听此言,也抬起头,眼中露出好奇之色。
何宇以点为始,引出一条直线,又画出平行、相交的线,继而构成三角、正方、圆形等基本图形。他讲解的点、线、面、体之间的关系,虽是最基础的欧几里得几何概念,但在此刻的大顺朝,尤其是对于这些终日埋首于诗书经典的贵族子弟而言,却是闻所未闻的新奇学问。
“先生,”贾兰率先发问,他年纪虽小,却最为勤勉,“这些点线面体,看似简单,与圣贤之道有何关联?于科举仕途又有何益?”这也是许多学子心中的疑问。
何宇微微一笑,并不直接回答,而是反问:“兰哥儿问得好。那我且问你,你我立足之地为何?”
贾兰一怔,答道:“是地。”
“地为何形?”何宇追问。
“古人云,天圆地方。”贾兰依书而答。
“哦?果真如此吗?”何宇目光扫视众人,“若地真是方形,我等行至地之边缘,岂不要坠落?可见未必尽然。欲知地之形状,需先明察身边之物。譬如这桌案之角,为何是直角而非锐角或钝角?为何圆形的车轮行驶起来,比方形平稳?这其间,便蕴含着‘理’。”
他接着将点、线、面、体的概念,与儒家经典《大学》中的“格物、致知、诚意、正心、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”的八条目巧妙地联系起来:“诸位且看,这一点,可视为‘格物’,乃学问之起始,从细微处观察探究;由点成线,便是‘致知’,将零散的知识串联成线,明其规律;线动成面,犹如‘诚意、正心’,使知识内化,形成自己稳固的见解和品格;面动成体,便是‘修身’,成为一个有血有肉、知行合一的完整个体;而体与体之间的组合、结构、空间关系,恰似‘齐家、治国’,需讲究秩序、平衡、和谐;至于那至高至大的‘平天下’理想,便如同探索这浩瀚宇宙的几何奥秘一般,需建立在对其内在规律的深刻理解之上。”
这一番别开生面的阐释,将抽象的几何概念与儒家修齐治平的理想勾连起来,赋予了数学以深刻的哲学内涵,听得众学子目瞪口呆,连窗外偶尔经过的仆役也忍不住驻足倾听。
宝玉更是听得痴了。他自幼厌烦经济文章,觉得那是“禄蠹”所为,虚伪乏味。但何宇所讲的“点线面体”,以及将其与“修齐治平”的类比,却如同一道闪电,劈开了他心中长久以来的迷雾。他以往觉得“齐家治国”是空洞的口号,是父辈们追名逐利的遮羞布,但此刻,何先生却将之描绘成一个由近及远、由小到大、层层递进、充满理性与秩序感的宏大结构。这结构本身,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,一种不同于诗词歌赋的、冷静而庄严的美。
课后,学子们陆续散去,或议论纷纷,或沉思不语。宝玉却坐在原位,一动不动,目光仍停留在木板上那些早已干涸的水迹图形上,仿佛要从中看出宇宙的奥秘来。
何宇整理好书卷,见宝玉如此情状,便走过去,温言问道:“宝二爷,可是有何不解之处?”
宝玉抬起头,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,喃喃道:“先生,我以往只道‘经济学问’是俗物,是枷锁。今日听先生讲这‘点线面体’,却忽觉……这世间万物,乃至人伦纲常,似乎都暗含着某种……‘理’?就像这三角形,无论如何变化,其内角之和似乎总是定数?这‘理’,它就在那里,不因人之好恶而变,只是等人去发现,去遵循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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