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院潜入事件像一根刺，扎在陆衍心头，也无声地改变了符箓坊的氛围。
陈小凡变得更加警觉，外出销售时，眼神总会不经意地扫过周围的人群，耳朵也竖起来，捕捉着任何可能有用的只言片语。
柳芸绘制符箓时更加专注，对废料的处理一丝不苟。赵德柱则把后院看得更紧，连只陌生的鸟儿飞过都要嘀咕半天。
然而，真正的风暴，往往来自意想不到的方向。
这天清晨，陈小凡像往常一样，准备去坊市支摊。还没出门，一个常给符箓坊供应“赤尾朱砂”的矮胖商人，就搓着手，一脸为难地找上了门。
“陈小哥，实在对不住啊。”商人苦着脸，“下个月的朱砂……怕是供不上了。”
陈小凡心里咯噔一下，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：“王掌柜，这是为何？我们合作一向愉快，价格也从未拖欠。”
王掌柜左右看了看，压低声音：“不是钱的问题……是，是上头有人打了招呼，不准我们再卖原料给你们青云符箓坊。
不光是我这家，我打听过了，坊里另外几家供应‘赤尾朱砂’和‘青纹草’的，都收到了风声。
陈小哥，你们……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？”
陈小凡的心瞬间沉了下去。
赤尾朱砂是绘制小火球符和岩甲符的关键材料，青纹草更是符纸的基础！一旦断供，符箓坊的生产立刻就会陷入停滞！
他强压着心头的震惊和愤怒，对王掌柜道：“多谢王掌柜告知。此事我们自会处理，绝不会连累您。”
送走一步三回头、唉声叹气的王掌柜，陈小凡立刻转身，冲进了陆衍的石屋，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急促：“坊主！不好了！我们的原材料，被人掐断了！”
陆衍正在推演一个改良聚灵阵的节点，闻言，手中灵力勾勒的线条微微一顿，随即恢复平稳。
他抬起头，看着陈小凡因急切而微微发红的脸，眼神平静无波，仿佛早有预料。
“知道了。”他只说了三个字，重新低下头，继续推演那繁复的阵图，语气淡得像是在说明天天气如何。
陈小凡愣住了。他预想了坊主可能会震怒，可能会立刻想办法，却唯独没想到是这般近乎漠然的平静。
“坊主！没有朱砂和青纹草，我们……”陈小凡急道。
“天塌不下来。”陆衍打断他，终于再次抬眼，目光落在陈小凡身上，带着一种审视，“小凡，你觉得，我们现在该怎么办？”
陈小凡被问住了，张了张嘴，一时语塞。他习惯了听从指令，突然被问到决策，大脑一片空白。
“慌，解决不了问题。”陆衍放下手中的推演图，走到他面前，“对方用这种手段，说明他们已经在正面竞争上奈何不了我们，只能耍这种阴招。这是我们的弱点被抓住了，但同样，也是我们的机会。”
“机会？”陈小凡茫然。
“对，机会。”陆衍眼神深邃，“一个让你，让符箓坊，真正学会在逆境中生存的机会。
原材料市场，并非只有外坊这一处。往南三百里，有一个‘黑沼泽集市’，
那里是散修和一些小部落自发形成的交易点，龙蛇混杂，但物资流通不受大宗势力完全掌控。”
他取出一袋灵石和一份清单，递给陈小凡：“你带两个人，去一趟黑沼泽。名单上的东西，能收多少收多少。价格可以比市价略高，但要把控好品质。这是你第一次独立负责采购，也是第一次面对真正鱼龙混杂的环境。”
陈小凡接过沉甸甸的灵石袋和清单，手微微有些颤抖。黑沼泽集市的名声他听过，那里可不是外坊这种有基本规矩的地方，混乱、危险，但也充满着机遇。
他看着陆衍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，知道这不是商量，而是考验。
一股混合着恐惧和兴奋的战栗感窜上脊背。他用力吸了一口气，将灵石袋紧紧攥在手里，挺起胸膛：“是！坊主！我一定把东西带回来！”
他没有问“如果买不到怎么办”，也没有问“遇到危险怎么办”，因为他从坊主的眼神里读懂了，这些问题，需要他自己去寻找答案。
当天下午，陈小凡就带着坊里另外两个机灵且有些拳脚功夫的年轻伙计，离开了青云宗外坊，骑着租来的驮兽，踏上了前往黑沼泽的路途。
路上并不平静，崎岖难行，偶尔还能感受到暗处窥视的目光。陈小凡紧紧抱着装灵石的包裹，心跳如鼓，但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陆衍的话——“慌，解决不了问题”。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观察着同伴，留意着路况，模仿着坊主平日里的沉稳。
三日后，风尘仆仆的三人抵达了黑沼泽集市。这里没有整齐的街道和店铺，只有一片泥泞的空地上，密密麻麻地支着各式各样的帐篷和摊位，空气中弥漫着沼泽的腥气、药草的怪味以及一种野性难驯的气息。叫卖声、争吵声、甚至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。
陈小凡咽了口唾沫，定了定神，带着两个伙计，一头扎进了这混乱的漩涡之中。
寻找供应商、辨别材料真伪、讨价还价、应对地头蛇的刁难……每一件事都远比在坊市内销售符箓复杂和艰难。
他第一次和人争得面红耳赤，第一次在对方亮出刀子时强忍着没有后退，第一次靠着一点小聪明和咬牙坚持下来的狠劲，谈下了一笔价格还算公道的买卖。
几天下来，他瘦了，也黑了，嘴角因为紧张和缺水起了燎泡，但眼神却愈发锐亮，像被打磨过的石头，褪去了青涩，显露出内里的坚硬。
当他带着几大包品质参差不齐，但总算凑齐了关键品种的原材料，
以及一个瘪下去不少的灵石袋，疲惫却坚定地回到符箓坊时，等在后院的陆衍，看着他明显成熟了几分的面容和那双不再轻易慌乱的眼睛，微微点了点头。
“做得不错。”
没有过多的夸奖，但这简单的四个字，让陈小凡觉得一路上所有的辛苦和惊险都值了。他知道，自己跨过了很重要的一道坎。
断供的危机，暂时用这种艰难的方式渡过了。但陆衍和陈小凡都清楚，这绝非长久之计。对手能断一次，就能断第二次。建立稳定、多元的原材料供应链，必须提上日程。
而经此一役，陈小凡这把“销售尖刀”，在血与火的磨砺中，悄然开刃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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