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了,符箓坊后院只剩下捣药的石臼声和风吹过晾晒符纸的沙沙声。陈小凡清点完最后一笔账目,合上账本,只觉得眼皮沉重,肩膀酸涩。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吹熄了油灯,拖着疲惫的步子往外走。
月亮特别的亮,洁白的月光洒满院子的每一个角落,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银边。他习惯性地朝坊主那间石屋望了一眼,却意外地发现,屋门敞开着,里面没有灯光,而屋后那棵老槐树下,隐约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是坊主。
陈小凡脚步一顿,有些犹豫。
这么晚了,坊主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做什么?他想起自己心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,下意识地想避开。可双脚却像被钉住了一样,鬼使神差地,他放轻脚步,悄悄绕了过去,躲在了廊柱的阴影里。
陆衍并没有察觉他的到来。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仰头望着天边那轮将满未满的月亮,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,透着一种陈小凡从未见过的孤寂。
没有平日里运筹帷幄的从容,没有面对强敌时的冷厉,也没有督促他们修行时的严苛。此刻的坊主,只是一个站在月下,身影显得有些单薄的年轻人。
陈小凡的心,莫名地揪了一下。他忽然意识到,坊主也比他大不了几岁,却要扛起这么大一个摊子,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。他们累了,可以抱怨,可以偷偷懒,可坊主呢?他的累,又能跟谁说?
就在这时,他看见陆衍抬起手,揉了揉自己的眉心,动作很轻,却带着一股化不开的疲惫。然后,他低下头,看着自己的手掌,月光照在他摊开的掌心,那上面似乎空无一物,又似乎承载着千钧重担。
陈小凡屏住了呼吸。
他看见坊主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,没有声音,但他凭着口型,依稀辨认出那几个字:
“……路,到底该怎么走……”
那声音太轻了,轻得像叹息,瞬间就散在了夜风里。可落在陈小凡耳中,却如同惊雷!
坊主……也在迷茫?
这个认知,像一块巨石,砸得陈小凡头晕目眩。在他心里,坊主一直是无所不能的,是指引方向的灯塔,是永远不会动摇的山岳。他怎么会……怎么会也有不知道前路的时候?
是因为联盟总部的问询吗?是因为原材料断供的危机吗?还是因为……别的什么?
陈小凡不知道。他只知道,看着坊主此刻独自承受压力的背影,他心里那些关于“对不对”的迷茫和纠结,忽然间变得无比渺小和可笑。
坊主带着他们,从那个濒临倒闭、人人可欺的破落符箓坊,走到今天这一步,让青云符箓坊的名声传到了百花城,让联盟总部都不得不投来目光。这其中经历了多少艰难,承受了多少压力,他连想都不敢想。
而自己,仅仅是因为去了一趟黑沼泽,见识了一点人心的险恶,感受到一点疲惫,就开始怀疑这条路值不值得?
一股强烈的羞愧感涌上心头,烧得他脸颊发烫。
就在这时,陆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猛地转过头,目光如电,直射向陈小凡藏身的廊柱阴影。
“谁?”
陈小凡心里一慌,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阴影里挪了出来,低着头,不敢看陆衍的眼睛:“坊……坊主,是我,小凡。我……我刚盘点完,正要回去。”
陆衍看着他慌乱的样子,眼中的锐利慢慢敛去,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平静,只是那平静深处,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倦意。
“嗯。”他淡淡应了一声,“天色不早了,回去歇着吧。”
“是,坊主。”陈小凡如蒙大赦,连忙应声,转身就要走。
“小凡。”陆衍忽然又叫住他。
陈小凡脚步一顿,紧张地回头。
月光下,陆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,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些许:“修行之路,经营之道,都如同逆水行舟。会觉得累,会偶尔看不清方向,都是常态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低沉,“重要的是,看清自己脚下,别停下来。”
陈小凡浑身一震,猛地抬起头,看向陆衍。坊主……他看出来了?看出自己心里的动摇?
陆衍却没有再多说,只是挥了挥手:“去吧。”
陈小凡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,转身,快步离开了后院。他的脚步不再虚浮,背脊也挺直了许多。
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,陆衍轻轻叹了口气,重新将目光投向那轮冷月,低声自语,这次声音清晰可闻:
“雏鹰学飞,总要经历扑腾和怀疑。但愿……你能飞得比我更高,更稳。”
月华如水,静静流淌,将树下和远去的两个身影,温柔地笼罩。
这一夜,有人卸下了片刻重担,有人扛起了新的重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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