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,符箓坊后院已经响起了规律的捣浆声。赵德柱带着两个新招的学徒,正忙着处理从黑沼泽带回的那些品相粗粝的青纹草。空气里弥漫着草汁的涩味和晨露的湿气。
陈小凡抱着一摞新制成的符纸穿过院子,脚步比往日沉重了些。
昨晚坊主月下的背影和那句轻叹,像一根细刺,扎在他心里,不疼,却总也忽略不掉。他把符纸轻轻放在柳芸工作台旁,低声道:“柳师姐,这是今天第一批。”
柳芸正凝神勾勒一张岩甲符的最后一笔,闻言只是微微颔首,笔尖没有丝毫颤动。符成,灵光内蕴。她放下符笔,才抬眼看向陈小凡,清冷的眸子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。
“气色不太好。”她声音平淡,听不出关切,更像是一种客观陈述,“昨夜没休息好?”
陈小凡下意识想扯个谎,话到嘴边却变成了:“有点……可能是去黑沼泽累着了,还没缓过来。”
柳芸没再追问,只是拿起他送来的符纸,指尖在纸张边缘抚过,感受着纤维的均匀度。“符纸韧性有提升,赵老的手艺越来越稳了。”她顿了顿,像是随口一提,“坊主前几日吩咐,要开始核算上月的‘绩效灵石’,你那边把今日的销售账目理清楚,下午给我。”
“绩效灵石”四个字,让陈小凡心头莫名一紧。他应了一声,转身离开时,感觉柳芸的目光似乎还停留在自己背上,带着一种无声的审视。
回到前堂,他开始核对账本。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,一笔笔记录着坊里每个人完成的符箓数量、成功率、销售额……这些曾经让他热血沸腾、证明着自己价值的数字,此刻却显得有些冰冷。他想起了那个脸色苍白、手指颤抖的女学徒,不知道她这个月,能拿到几块灵石。
下午,他将整理好的账目交给柳芸。柳芸核算得很快,指尖在算盘上飞舞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最终,她将几张记录着每个人应得灵石数目的纸条递给陈小凡,最上面那张,是他自己的。
数字很可观,比上月又多了三成。若是以前,他定会欢天喜地。可此刻,他看着那串数字,眼前浮现的却是黑沼泽那个老矿工佝偻的背影,是夜里同门们挑灯制符时疲惫的侧脸。
“发下去吧。”柳芸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,“坊主说了,今日务必发到每个人手里。”
陈小凡拿起那叠轻飘飘的纸条,却觉得重若千钧。
他先去了后院,将灵石分别递给赵德柱和那两个学徒。赵德柱乐呵呵地接过,掂量了一下,塞进怀里,继续埋头捣浆。那两个学徒则是眼睛一亮,连声道谢,苍白的脸上涌起一丝红晕,干起活来似乎也更卖力了。
他又去了几个制符间,将灵石交给其他符师。有人欣喜,有人平静,也有人看着那不多的灵石,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,却很快被掩饰过去,只是默默收下,继续手中的工作。
最后,他来到前堂,将属于柳芸的那份递过去。柳芸看也没看,随手放在一旁,目光重新落回桌上的符箓半成品。
“柳师姐,”陈小凡忍不住开口,声音有些干涩,“你……不看看吗?”
柳芸抬起眼,眸子里没什么情绪:“灵石多少,与画符何干?”
陈小凡噎住了。他站在原地,看着柳芸重新拿起符笔,那专注的侧影仿佛与周围的一切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。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符道世界里,外界的奖惩、纷扰,都难以侵入。
这一刻,陈小凡忽然意识到,柳芸师姐或许从未真正融入这套“绩效”与“福报”的体系。她留在这里,支撑着她的是别的东西,是那些线条与灵力构成的、旁人难以理解的世界。
那他呢?
他攥紧了手里最后那张属于他自己的纸条,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沉甸甸的灵石就在怀里,可他心里却空落落的。
傍晚,他独自一人坐在坊市收摊后的空地上,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,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。怀里那些冰凉的灵石,硌得他胸口发闷。
“小凡哥,还不回去啊?”一个相熟的摊主收好东西,跟他打招呼。
陈小凡回过神,勉强笑了笑:“这就回。”
他站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尘土。远处,符箓坊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,那里有赏识他的坊主,有并肩的同伴,有他熟悉的工作和不错的收入。
可为什么,他忽然觉得,自己和那个地方,隔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?
就像这暮色,看得见,却抓不住,沉沉地压在心口。
他慢慢朝那个方向走去,脚步迟疑。怀里那块最大的灵石,棱角分明,硌得他生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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