集外的骚动很快平息。来的并非大队溃兵,只是三五个掉队的散兵游勇,想强行索要钱粮,被王书佐带着乡勇们连哄带吓,又塞了些许粮米,总算打发走了。虚惊一场,却让集里人心惶惶了好几日。
经此一事,韩曦修炼内息愈发勤勉。力量,在这世道,是生存的基石。
与此同时,他对廨舍内的事务也愈发上手。王书佐乐得清闲,渐渐将大部分文书工作都推给了他。韩曦来者不拒,这正是他深入了解此世规则运作的绝佳机会。
然而,接触越深,他眉头皱得越紧。
混乱、低效、模糊、乃至刻意留下的贪腐空间……这基层小吏的日常,简直是对他法家灵魂的折磨。
户籍登记混乱不堪,生者未录,死者未销,田亩与之对应更是糊涂账,导致赋税征收全凭书佐和乡老“估算”,其中猫腻可想而知。物资出入库仅凭记忆或随手涂画,无具名无画押,短少了都无从查起。各类文书格式不一,记载简略含糊,一旦需要查证,便是大海捞针。办事流程更是全凭惯例和王书佐的心情,无明确章程,乡民往往要跑断腿、赔尽笑脸,还办不成事。
“简直岂有此理!”夜深人静时,韩曦看着桌上堆积的混乱卷宗,忍不住以指叩桌,“如此治理,民不堪扰,吏易生奸,国何以立?”
星穹法典在他魂海中微微波动,似乎对这些无序的规则也感到“不适”。
改变必须开始。但不能操之过急。
他首先选择了一个最不起眼的点——廨舍本身的文书档案管理。
他并未向王书佐提出任何宏大计划,只是某日整理卷宗时,似是不经意地感叹:“书佐,近日查找旧年田契存根,耗时良久。若是能将各类文书分门别类,按时间、事项编号造册,另设一总录索引,日后查找,想必能快上许多。”
王书佐正翘着脚喝茶,闻言瞥了他一眼,嗤笑:“韩先生,读书人就是想法多。多少年都这么过来了,费那事作甚?”
韩曦不慌不忙,拿起一份刚找到的、关乎一场邻里地界纠纷的旧文书:“譬如这份,若早先归档明晰,前日张李两家的争执,何须耗时两日查证?快刀斩乱麻,既显廨舍权威,也省了您不少口舌不是?”
王书佐一愣,想起前日那场扯皮,确实折腾得他头疼。他放下茶杯,若有所思:“嗯……你说得,倒也有几分道理。罢了,横竖近日无事,你便试试吧。”
得了默许,韩曦立刻行动。他利用业余时间,将廨舍内积压的文书重新分类(户籍、田亩、税赋、纠纷、往来公文等),设计简易的编号规则,再用削好的木片制作标签索引。同时,他制作了一份规范的文书登记簿,要求任何文书出入库必须简单记录事由、经手人、时间。
过程枯燥繁琐,但韩曦做得一丝不苟。阿草也来帮忙搬运整理。
起初,王书佐和另外两个小吏还抱着看笑话的心态。但不过三五日后,当一位乡老急需查询三年前的一笔小额粮税缴纳凭证,韩曦仅用半柱香时间就从新归档的文卷中准确找出时,王书佐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。
又过几日,县里公差下来催要本集丁口数目,以往需要折腾大半天的统计,韩曦依据初步理清的户籍册,竟在一个时辰内就给出了清晰数字,还附上了简单的增减分析。
王书佐看着那字迹清晰、条理分明的汇报文书,第一次没有感到头疼,反而觉得脸上有光。
效率的提升是显而易见的。廨舍处理日常事务的速度明显加快,以往因找不到文书而拖延扯皮的事情大大减少。连来办事的乡民都隐隐感觉到,似乎没那么难熬了。
王书佐开始真正重视韩曦的“小改动”,甚至主动询问:“韩先生,你看这赋税征收的账目,总是对不上零头,甚是烦人,可有法子?”
韩曦知道时机渐熟。他早已发现,税收的混乱很大程度上源于计量工具不标准和记录方式落后。他早已备好方案。
“书佐,零头之差,多因量具磨损、看视误差所致。在下有一愚见:可否请匠人制作一批标准木升,刻廨舍印记,征收时统一使用,减少争议。另,记账时可采用‘一丨丿丶’等简易符号代表数字,辅以大写壹贰叁肆,既可防篡改,也便于计算核对。”
他边说,边在竹简上演示了简单的数字符号和竖式计算的雏形。
王书佐看得眼花缭乱,但觉得似乎很有道理,尤其那防篡改一说,深得他心(毕竟他也怕手下搞鬼)。“试试!明日就找匠人做木升!这记账法子,你也教教他们俩!”
几次“小试”成功,韩曦在廨舍的地位悄然变化。他不再只是一个临时帮闲的落魄书生,而是成了王书佐隐隐依赖的“能人”。虽然改革的都是一些细微末节,范围也仅限于这桑里集廨舍,但带来的改变却是实实在在的。
韩曦能感觉到,随着这些小小“秩序”的建立和效率的提升,一丝丝微不可察的“气运”开始汇聚到他身上,虽然远不如慑退溃兵、化解纠纷时来得明显,却更为持续稳定,滋养着他的魂体与内息,甚至让他修炼基础吐纳法的速度都加快了一线。
【气运:微薄(持续汇聚中)】
法典的提示印证了他的感受。
这让他更加明确:践行秩序,提升效率,本身就能汇聚气运。
这一日,韩曦正在指导另一名小吏使用新的记账符号,集外忽然响起一阵更加急促喧嚣的马蹄声,听规模远胜上次!
“不好了!书佐!不好了!”一个乡勇连滚爬爬地冲进廨舍,脸色惨白,“是……是郡里的兵爷!好多!直奔咱们集来了!”
王书佐手中的算筹啪嗒掉在地上,脸色瞬间煞白:“郡……郡兵?他们来这穷乡僻壤作甚?!”
韩曦的心也猛地一沉。郡兵前来,绝非小事。是冲着他来的?还是另有缘由?
他下意识地感应了一下丹田内那缕微弱却坚韧的内息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福祸难料,唯有见机行事。
他的目光扫过桌上整理得井井有条的文书卷宗,心中稍定。至少,此刻的桑里集廨舍,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经得起查问。
乱世之中,秩序与效率,有时或许也能成为一种护身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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