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放下行李,先去邮局。
给母亲寄了封信,报平安。然后找了个电话亭,拨了个号码。
“陈叔叔,是我,明辉。”
“你在哪儿?”
“县城。想请您帮个忙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我想了解农村集体企业的政策文件,最新的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
“明辉,你非要跟他过不去?”
“不是我跟他过不去,是他跟法律过不去。”
陈叔叔叹气:“文件我可以给你找。但你答应我,别做傻事。”
“我自有分寸。”
挂断电话,陆明辉在街上走。县城很小,一条主街,几家商店。
副食店门口排着队。
“凭票供应,每人半斤肉。”
他听见有人抱怨:“青山村的合作社,吃肉都不要票。”
“人家有本事呗。”
陆明辉走进新华书店。
书架上大多是马列着作、毛泽东选集。角落里有些农业技术书籍。
他翻了翻,没什么有用的。
售货员是个小姑娘,扎着麻花辫。
“同志找什么书?”
“有经济方面的吗?”
“政治经济学?”小姑娘从柜台下拿出一本,“就这本了。”
书很旧,封面磨损。
陆明辉买下来。回到招待所,就着昏黄的灯光翻看。
书里讲的是计划经济理论,和他学的西方经济学完全不同。但有些道理是相通的。
比如,任何经济组织都要遵守规则。
陆远遵守了吗?
他拿出笔记本,对照着政策文件(陈叔叔寄来的复印件),一条条分析。
合作社注册资金:5000元。
陆明辉冷笑。光是那些设备,就不止五千。钱从哪里来的?
社员人数:150人。
昨天他看到的不止这个数。用工肯定超标了。
经营范围:农副产品加工销售。
药材算农副产品吗?蘑菇酱算吗?政策界定很模糊,可以做文章。
……
一直看到深夜。
陆明辉眼睛发酸,但精神亢奋。他找到了好几个突破口。
每个都足以让合作社停业整顿。
但还不够。
他要的不是整顿,是彻底摧毁。
就像父亲被判二十年,不是警告,是毁灭。
窗外的县城安静下来。
偶尔有狗叫声,远处火车的汽笛声。陆明辉躺在床上,盯着天花板。
他想起波士顿的夜晚。
图书馆灯火通明,同学们在讨论萨缪尔森、弗里德曼。他那时以为,经济学是用来建设美好世界的。
现在用来复仇。
讽刺。
但人生就是这样讽刺。
第二天一早,陆明辉去找李科长。
“李科长,谢谢您的接待。我考察完了,收获很大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李科长笑,“需要我们写个证明吗?”
“不用。但我有个建议。”
“您说。”
“青山村模式很好,但有些地方可以更规范。”陆明辉斟酌词句,“比如账目管理、用工制度。”
李科长表情严肃起来。
“您发现什么问题了?”
“没有没有。”陆明辉摆手,“只是从专业角度,提点建议。”
他拿出笔记本,写了几个要点。
李科长看着,眉头微皱:“这些……确实需要注意。”
“我也是为青山村好。”陆明辉诚恳,“树大招风,规范点没坏处。”
“说得对。”李科长点头,“我会跟陆远说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离开县革委会,陆明辉去车站。回省城的班车下午才发车,他找了个茶馆坐着。
茶馆里人不多。
几个老头在下棋,争论声很大。
“将军!”
“哎,不算不算,我刚才没看见。”
陆明辉喝着粗茶,听他们闲聊。
“老张,你儿子在青山村干得咋样?”
“好啊。一个月挣四十多块,比我都多。”
“陆远那小子,真行。”
“就是太年轻,怕不稳当。”
陆明辉竖起耳朵。
“听说地区有人对他有意见。”一个老头压低声音,“说他搞资本主义。”
“瞎说。明明是集体经济。”
“谁知道呢。政策一天一个样。”
正说着,外面进来个人,穿着中山装,干部模样。
“老王,听说没?要恢复高考了。”
“真的?”
“文件下来了。十月份考试,知识青年都可以报名。”
陆明辉心里一动。
高考?陆远会参加吗?
如果参加,合作社谁来管?如果不参加,是不是心虚学历不够?
他放下茶杯,走出茶馆。
阳光刺眼。他眯起眼睛,看着街上的人流。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。
这个世界正在变化。
恢复高考,放宽政策,四个现代化……旧的秩序在松动,新的机会在出现。
陆远抓住了机会。
现在,他要抓住机会,把陆远打回原形。
班车来了。
陆明辉挤上车,找到靠窗的位置。车子发动时,他看着窗外后退的县城。
这次来,收获很大。
看到了敌人的实力,也看到了敌人的弱点。
还看到了人心。
青山村那些笑脸,是陆远的资本,也是他的软肋。那些人信任他,依赖他。
但如果合作社倒了,那些人还会笑吗?
不会。
他们会抱怨,会愤怒,会反过来指责陆远。
就像省城那些人,曾经巴结父亲,现在躲着母亲。
人性如此。
陆明辉靠在椅背上,闭上眼睛。
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计划,完整而周密。他要一步一步来,不急。
父亲在农场二十年,他有的是时间。
车子颠簸着驶向省城。
窗外是连绵的稻田,农民在烈日下劳作。这是中国最普通的景象。
但青山村不普通。
因为有陆远。
“很快,”陆明辉轻声说,“你就会变得和他们一样普通。”
阳光透过车窗,照在他脸上。
一半明亮,一半阴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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