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门时,他买了份《北江日报》。
第三版有篇报道:《大力发展社队企业,促进农村经济》。
文章提到几个典型,青山村在其中。
“目前全县已有社队企业三十五家,年产值突破百万元……”
陆明辉冷笑。
百万元。这在1977年是天文数字。里面有多少水分?
他仔细读青山村的部分。
“青山村合作社创新经营模式,实行‘统一生产、统一销售、按劳分配’,社员收入大幅提高……”
写得很正面。
但字里行间,他能读出记者的谨慎。用词很规范,没有过度吹捧。
这说明什么?
说明记者也留了余地。也许记者也察觉到问题,但不敢写。
陆明辉把报纸折好,放进包里。
证据又多了一条。
下午,他去了省图书馆。这次不是看报纸,而是找文件。
他要查清楚,政策到底怎么规定的。
阅览室里人不多。
有个戴眼镜的老人在抄写,钢笔在纸上发出沙沙声。管理员在打瞌睡。
陆明辉找到文件柜。
里面有很多红头文件,按年份排列。他翻到1975年以后的。
关于社队企业,文件不少。
1975年3月,《关于发展社队企业若干问题的规定》。
他借出来,仔细读。
条款很多,很细。比如:社队企业要坚持为农业服务的方向;不准与大工业争原料、争市场;用工要经公社批准……
青山村合作社,违反了哪几条?
陆明辉一条条对照。
为农业服务?蘑菇酱、果脯,和农业关系不大。
争市场?肯定争了,不然省城的货从哪里来。
用工批准?估计没完全按程序。
他抄下关键条款。
接着看1976年、1977年的文件。政策在放宽,但红线还在。
比如,不准搞长途贩运。
陆远的产品卖到省城,算不算长途贩运?
很难界定。但可以做文章。
一直看到闭馆。
陆明辉抄了满满十页纸。管理员催了好几次,他才还回文件。
走出图书馆,天已经黑了。
他在路边摊吃了碗面,八分钱,没有肉。但比筒子楼的饭香。
吃完面,他步行回家。
路上经过省委大院。高墙深院,门口有哨兵。里面亮着灯火。
有些人在里面决策,改变无数人的命运。
包括父亲,包括陆远。
也包括自己。
陆明辉站在马路对面,看了很久。直到哨兵投来警惕的目光,他才离开。
回到筒子楼,母亲在等他。
“明天去农场,东西准备好了。”
桌上摆着两个网兜。一个装衣服,一个装吃的。饼干、肉松、麦乳精。
“这些能送进去吗?”
“试试看。”母亲说,“听说管理松了点,可以送东西。”
陆明辉点点头。
他洗漱完,躺在床上。明天要见父亲了,三年没见。
上次见面是1974年夏天,父亲送他去机场。那时父亲意气风发,穿着笔挺的中山装。
“明辉,学成一定要回来。”
“我会的。”
“国家需要建设人才。你要学好本事,报效祖国。”
“爸,你放心。”
对话犹在耳边。
现在父亲在劳改农场,自己在计划复仇。
报效祖国?他苦笑。先报家仇吧。
窗外传来火车汽笛声,悠长而凄凉。陆明辉闭上眼睛。
脑海里又浮现青山村。
那些大棚,那些工厂,那些笑脸。还有陆远照片上的眼神。
自信,明亮,充满希望。
“我会把你的希望,一点一点掐灭。”
他在心里说。
就像父亲的生活被掐灭一样。
公平。
深夜,母亲起来上厕所。
陆明辉假装睡着。他听到母亲轻轻叹气,在父亲照片前站了很久。
然后回到床上,小声啜泣。
他咬紧牙关。
那三封信,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。明天到县里,后天到地区,大后天到省里。
然后呢?
会有人下来调查吗?
青山村会不会乱?
陆远会怎么应对?
一系列问题,没有答案。但陆明辉不急。他有的是时间。
父亲要坐二十年牢。
他可以用二十年来复仇。
慢慢来,一步一步。就像下棋,要想好后面十步。
第一步,匿名举报。
第二步,收集更多证据。
第三步,找到内线。
第四步,制造舆论。
……
计划清晰。
他翻了个身,看着窗外朦胧的月光。
明天见父亲,不能说这些。父亲会反对,会说“不要以错纠错”。
但父亲不懂。
这个世界,对错不重要。重要的是谁赢。
他要赢。
为了父亲,为了母亲,为了陆家。
也为了自己。
月光慢慢移动,照在桌上那包没开封的烟上。
陆明辉坐起来,抽出一支,点燃。
烟雾在月光中缭绕,像不散的冤魂。
他想起美国教授的话:“经济学研究稀缺资源的配置。”
仇恨也是一种稀缺资源。
要好好配置。
烟抽完了,天也快亮了。
陆明辉躺下,闭上眼睛。明天,又是新的一天。
战争开始了。
而他,已经射出第一颗子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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