寺内正毅的喃喃自语还萦绕在了望口的空气里,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踉跄的脚步声,伴随着衣料摩擦的窸窣声。多门一郎几乎是跌撞着冲到二楼,军靴踏在木板楼梯上发出“咚咚”的闷响,打破了指挥部短暂的死寂。他的军帽歪在脑后,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濡湿,紧紧贴在皮肤上,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军装沾着尘土,袖口还撕开了一道口子,显然是从城外侦查仓促赶回。
“元帅!”多门一郎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,甚至忘了抬手敬礼,只是气喘吁吁地站在寺内正毅身后几步远的地方,胸膛剧烈起伏,“城外……城外的防线已经完全成型了!我们的前哨侦查队刚靠近就被击溃,对方的警戒哨布置得密不透风,根本无法渗透!”他的目光扫过窗外那片令人生畏的阵地,瞳孔里满是惊惶,说话时牙齿都在微微打颤。
寺内正毅没有回头,依旧僵立在窗前,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萧索。多门一郎见状,咽了口唾沫,鼓足勇气上前半步,声音压低了些,却更添了几分急切:“元帅,情况已经万分危急了!对方三路大军完成部署后,下一步必然是合围釜山!我们的兵力本就分散,现在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阵地死死牵制,根本无法组织有效反击。”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腰间的军刀刀柄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“刚才接到港口守军的急电,海军的运输舰队还在锚地待命,只要您下令,我们立刻组织卫队护送您前往港口,趁现在航道还在我们控制之下,返回本土!”
说到“返回本土”四个字时,多门一郎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些许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。他知道这话违背了武士道精神,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提议主帅撤退,无异于临阵脱逃,可眼前的局势实在太过凶险——对方的部署之快、阵地之坚固,远超所有人的想象,继续坚守下去,恐怕只会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。他望着寺内正毅依旧挺直却略显佝偻的背影,喉结滚动了一下,又补充道:“元帅,您是帝国的柱石,是全军的灵魂!留得青山在,日后才能重整旗鼓,为帝国雪耻!釜山失守事小,若您有任何闪失,帝国陆军的士气将彻底崩溃,这才是无法挽回的损失啊!”
他的语气急切而诚恳,眼神里满是焦灼,甚至带着一丝哀求。周围几名闻声赶来的参谋官都沉默着,低着头不敢言语,却不约而同地用余光瞥向寺内正毅,显然也认同多门一郎的提议,只是没人敢率先开口。临时指挥部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,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阵地构筑声,以及多门一郎粗重的喘息声。
寺内正毅缓缓转过身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唯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——震惊、不甘、愤怒,还有一丝被部下点破处境的难堪。他的目光落在多门一郎慌乱的脸上,又扫过周围参谋官们躲闪的眼神,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,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:“返回本土?多门君,你让我如何回去?带着惨败的消息,面对天皇陛下的质问,面对国人的唾骂吗?”
多门一郎猛地抬起头,眼神坚定了几分,急忙辩解道:“元帅,这绝非惨败!对方的部署太过诡异,兵力之雄厚、行动之迅速,远超我们的情报预判,这是不可抗力!您已经尽力了,帝国上下都会理解您的苦衷!”他向前又迈了一步,几乎是贴着寺内正毅的身前,压低声音,语气带着一丝急促的警示:“现在不是顾及名誉的时候!对方的包围圈正在快速收缩,港口的控制权随时可能易手!再拖延下去,恐怕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了!为了帝国的荣耀,为了陆军的未来,您必须撤退!这不是逃兵,而是为了保存有生力量的明智之举!”
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,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,滴落在胸前的军装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他死死盯着寺内正毅的眼睛,试图从那双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眸子里找到一丝动摇,“元帅,您想想帝国的基业,想想那些还在本土等待您指挥的将士!您不能在这里陨落,您的生命远比一座釜山港重要得多!请您务必三思,立刻下令撤退!”
周围的参谋官们也纷纷抬起头,眼神里带着期盼,一名年长的参谋官忍不住附和道:“元帅,多门大佐说得有理!留得主帅在,何愁无翻盘之日!现在撤退,还能保留重建的火种,否则……否则我们所有人都要葬身于此了!”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,显然已经被城外那座钢铁堡垒般的阵地彻底震慑住了。
寺内正毅沉默着,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,最后又落回窗外那片泛着土黄色光泽的阵地。阳光刺眼,阵地的轮廓愈发清晰,那纵横交错的战壕与星罗棋布的堡垒,如同一张巨大的网,正缓缓收紧,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他的手指再次攥紧,指节泛白,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军装,黏腻地贴在皮肤上,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。多门一郎的话如同重锤,一遍遍敲在他的心上,让他那早已摇摇欲坠的信心,彻底出现了裂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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