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番话,如同一盆冰水,将徽宗从头浇到脚。他呆呆地看着蔡攸,眼中的希望之火彻底熄灭,只剩下无尽的灰暗和绝望。他明白了,连蔡攸——这个他曾经倚重、如今仍手握兵权的重臣——都认为他已回天乏术,都不愿、也不能再支持他。他彻底成了一座孤岛。
就在蔡攸冷静分析的同时,龙德宫深处,一道帘幕之后,一名看似普通、低眉顺眼的小太监,正屏息凝神,将君臣二人的对话,一字不差地记录在掌心藏匿的一张小纸条上。他的笔迹细如蚊足,却清晰异常。
他是宋钦宗精心挑选、早已安插在父亲身边的耳目,职责就是将太上皇的一举一动、一言一行,密报给新君。
待蔡攸告退,这名太监寻机溜出,将纸条通过秘密渠道,迅速送达垂拱殿钦宗的御案上。钦宗仔细阅读着上面的每一个字,尤其是蔡攸那句“大势已成,不可倒行逆施”,以及对其权力稳固的分析和反对内乱的陈述。他紧绷的嘴角,渐渐露出一丝放松乃至满意的神色。蔡攸的态度,让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。这个手握兵权的边帅,至少目前看来,是识时务的,是站在维护“稳定”和现有秩序一边的
离开龙德宫,蔡攸并未回馆驿,而是径直来到了位于汴京繁华地带的蔡京府邸。昔日门庭若市的太师府,如今虽依旧气派,却门可罗雀,透着一股繁华落尽的冷清。
蔡京已是耄耋之年,真正“告老”,深居简出,不见外客。见到儿子归来,他屏退所有仆从,父子二人进入一间防守严密的书房。
烛光摇曳,映照着蔡京布满皱纹、却依旧难掩精明的脸庞。他没有询问龙德宫之事,而是直接切入核心:“你此番入京,凶险异常。陛下(钦宗)对你,终究是既用且防。”
蔡攸点点头,语气平静而冷酷:“父亲明鉴。儿此番能入京,且陛下未立刻削我兵权,一来是因西北未靖,仍需西军震慑;二来……便是因为父亲您,以及我留京的家小。”
他看向父亲,目光深邃:“父亲留在汴京,在陛下眼中,便是最好的人质。有您在,陛下才能多少放心让我返回西北。反之,若父亲随我同去,或我有任何异动,陛下第一个不会放过的,便是父亲您,以及映雪、二娘、三娘她们。”
蔡京闻言,沉默良久,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苦笑,混杂着无奈、洞察和一丝悲凉。他一生宦海沉浮,如何不懂这赤裸裸的政治现实?他这把老骨头,如今竟成了儿子权力博弈中的抵押品和护身符。他缓缓闭上眼,挥了挥手,示意蔡攸不必多言。一切尽在不言中,这就是他们父子,乃至整个家族,在这场帝国权力更迭的滔天巨浪中,必须面对的命运。
蔡攸走出父亲的书房,夜色已深。汴京的夜空,繁星点点,却照不亮人心深处的算计与挣扎。他刚刚安抚了一位绝望的太上皇,又点醒了一位睿智却无奈的父亲。他自己,则如同走在钢丝上,既要展现忠诚以消除猜忌,又要保全实力以图未来。京师的棋局,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凶险。而他的下一步,将关乎无数人的生死荣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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