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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夏的日头,一日烈过一日。知了在树梢声嘶力竭地鸣叫,搅动着灼热的空气。沈家书房里,冰盆冒着丝丝凉气,却驱不散沈砚眉宇间那抹凝重的沉郁。院试在即,功课愈发繁重,沈清远亲自督导,要求极为严苛。时文策论,经义典籍,每日都要反复研读、背诵、撰写,不容半分懈怠。
云岫能明显感觉到沈砚身上的压力。他依旧会抽空指导她读书,但讲解时偶尔会走神,清俊的侧脸在灯下显得轮廓分明,却也透出几分疲惫。她不敢多打扰,只是更加细心地留意着他的状态。有时送去冰镇的绿豆汤或薄荷饮子,有时在他读书间歇,轻声说些村里新发的趣事,试图让他松快片刻。
“《孟子》云,‘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’。”一日,沈砚放下书卷,揉了揉眉心,忽然低声说道,像是在对云岫说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,“院试之难,远非县试可比。府城才俊云集,我……并无十足把握。”
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彷徨,这是云岫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。那个从小沉稳笃定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沈砚,此刻也显露出了少年人面对重大关卡时的真实压力。
云岫心中微疼,放下手中的绣活,认真地看着他:“沈伯伯常说,读书志在明理,不在虚名。你自幼苦读,根基扎实,只需平常心对待便是。无论结果如何,在……在我们心里,你都是极好的。”她说到后面,声音渐低,脸颊泛起红晕。
沈砚抬眸看她,见她眼神清澈,话语真诚,那里面毫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,像一股清泉,缓缓流入他有些焦躁的心田。他紧绷的神色柔和了些许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:“我知道。”
七月初,沈砚再次启程,前往府城参加院试。这一次,送别的气氛比上次更为凝重。沈清远虽未多言,但眼神中充满了期许。沈夫人拉着儿子的手,反复叮嘱注意身体。云大山和云娘子也前来送行,说着鼓励的话。云岫站在父母身后,将一个新做的、装着清凉药材和薄荷香的提神香囊,悄悄塞进他的行囊里。
“一路顺风。”她低声道,千言万语,只化作这四个字。
沈砚深深看了她一眼,目光复杂,包含了决心,也有一丝不确定,最终化为坚定:“等我消息。”
马车辘辘远去,扬起淡淡的尘土。这一次的等待,比上次更加煎熬。府城路远,消息传递不便,归期也更长。夏日炎炎,人心也仿佛被架在火上烤。
云岫依旧每日去沈家陪伴沈夫人,两人做着针线,说些闲话,但话题总是不自觉地绕到沈砚身上,猜测他到了何处,考试是否顺利,身体可还吃得消。沈清远表面上镇定,每日看书习字,但云岫好几次看到他独自在书房里,对着沈砚常坐的位置出神。
时间一天天过去,计算着日子,院试应该已经放榜了。村里开始有零星的消息传回来,谁家小子落了榜,谁家又似乎有了喜讯。每一次有外面的马车或行人进村,都会引来一阵关注和打听。
这天下午,云岫正在自家院中井边浣洗衣衫,冰凉的井水暂时驱散了暑气。忽见里正陪着一位风尘仆仆的衙役,径直朝着沈家走去。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,手中的木杵“啪嗒”一声掉进水里,溅起一片水花。她顾不得许多,胡乱擦了把手,便快步跟了过去。
沈家院门外,已经聚了些人。沈清远和沈夫人早已闻讯站在门口,脸色都有些发白。那衙役手中并无红色的喜报,只拿着一封普通的信函。
“沈老爷,”衙役将信递上,语气平淡,“贵府公子托人带回的家书。”
不是官报!人群中出现一阵轻微的骚动和低语。云岫的心猛地一沉,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。
沈清远的手稳稳定地接过信,拆开。他飞快地浏览着信上的内容,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,紧抿的嘴唇透出极力克制的失望。他看完,将信递给身旁焦急万分的沈夫人,长长地、无声地叹了口气。
沈夫人接过信,只看了一眼,眼圈立刻就红了,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,喃喃道:“……怎会……怎会只差两名……”
院试未中!
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,在小小的村庄里激起了波澜。惋惜、议论、甚至还有些微不可察的看热闹的目光,纷纷投向沈家。
云岫站在人群后,看着沈清远强作镇定地向衙役道谢,看着沈夫人低头拭泪,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,闷闷地疼。她不是失望他未中秀才,而是心疼他此刻所要承受的失落与压力。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,自幼勤勉,县试案首,如今折戟沉沙,心中该是何等滋味?
人群渐渐散去,带着各种复杂的表情。云岫没有立刻上前,她站在原地,等到沈清远扶着沈夫人进了屋,院门外只剩下她一人时,她才深吸一口气,走了进去。
堂屋里气氛压抑。沈夫人坐在椅上默默垂泪,沈清远背着手站在窗边,望着窗外明晃晃的日头,背影显得有些佝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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