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·县试惊鸿
庆历九年的冬末,汴京郊外的官道上还结着薄冰。沈砚之裹紧了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,推着独轮车往镇上赶。车斗里装着半袋自家种的红薯,是父亲沈老实原本要去镇上换些炭的——前几日沈老实上山砍柴崴了脚,肿得像个馒头,这趟差事便落在了十岁的沈砚之身上。
“砚之,换不着炭也没事,爹忍忍就过去了。”出门前,沈老实躺在床上,急得直拍炕沿。李氏红着眼圈塞给他两个麦饼:“路上慢点,别冻着。”
沈砚之应着,心里却自有盘算。他知道镇上的炭价被几家铺子垄断了,寻常农户想换点好炭,总要被克扣几分。他把红薯码得整齐,又从怀里摸出个布包,里面是他熬夜抄录的《九章算术》选段——镇上的账房先生说过,若能把这书抄得工整,或许能换几个铜板。
镇口的集市刚开,吆喝声、讨价还价声混着寒风卷成一团。沈砚之刚找了个角落放下独轮车,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争执声。
“老东西,你这炭里掺了多少石头?也敢要这个价?”一个穿着绸缎马褂的管事叉着腰,脚边堆着半筐黑炭,说话间抬脚就踢翻了炭筐。木炭滚了一地,混着泥水,瞬间脏得不成样子。
卖炭的老丈急得直跺脚,冻裂的手紧紧攥着衣角:“张管事,这是上好的青冈炭,一点杂石都没有啊!您行行好,给个实在价,我还等着换钱给孙子抓药呢!”
那被称作“张管事”的斜睨着眼,手里把玩着个玉佩,语气倨傲:“实在价?盛府采买,哪次不是给的高价?就你这炭,顶多值一半的钱!要么卖,要么滚!”
沈砚之认得那玉佩——上面刻着个“盛”字。他在镇上听人说过,汴京的盛府是官宦人家,最近要办喜事,采买的管事在镇上横行得很。
老丈气得浑身发抖,却不敢顶嘴,只是蹲下身,颤抖着去捡那些滚落在泥水里的炭。沈砚之看着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。他想起自家寒冬里只有芦花袄,想起父亲肿着的脚,悄悄走了过去。
“张管事,您说这炭掺了杂石,可有凭据?”沈砚之的声音还带着童音,却清亮得很,在嘈杂的集市里格外显眼。
张管事转头,见是个半大孩子,顿时来了气:“哪来的野小子?也敢管盛府的事?”
沈砚之没理他的呵斥,指着地上的炭道:“青冈炭质密,石块质松,同等重量下,炭比石头轻三钱。这筐炭共三十斤,若掺了石头,总重该多过三十斤才是。您不妨称称?”
他说着,捡起两块炭和一块石头,放在旁边的秤上:“您看,这两块炭共十两,这石头也是十两,可炭的体积比石头大了一半。您脚边这筐炭,看着满,实则没超重,可见没掺多少石头。”
张管事愣了愣,显然没料到这孩子懂这些。他强撑着面子:“就算没掺石,这炭也不值这个价!朝廷收的炭税就占三成,我给你七成,够意思了!”
“哦?”沈砚之挑眉,语气里带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锐利,“敢问管事,这炭税是‘从量税’还是‘从价税’?按《庆历税律》,炭税取价之十,即每贯钱收一百文,何来三成之说?您这是按‘私价’算税,怕是不合规矩吧?”
这话一出,周围的摊贩都惊了。谁也没想到,一个农家小子竟能说出“从量税”“从价税”这些官话,还把《庆历税律》背得门儿清。张管事的脸“唰”地红了,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——他哪懂什么税律,不过是想趁机多克扣些罢了。
“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!”一个沉稳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。众人纷纷让开,只见一个穿着藏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,面容清癯,眼神锐利,正是恰巧来镇上巡查的盛紘。他刚才在轿里听见争执,本想看看是怎么回事,却被这孩子的话惊住了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这些算术和税律,是跟谁学的?”盛紘看着沈砚之,眼里带着审视,也藏着几分欣赏。
沈砚之拱手行礼,不卑不亢:“小子沈砚之,家在沈家村。这些都是从书里看来的,没人教。”
“书里看来的?”盛紘更惊讶了。他拿起沈砚之放在车斗里的布包,打开一看,里面是手抄的《九章算术》,字迹工整,批注详尽,哪里像个十岁孩童的手笔?“你这字,这批注,都是自己写的?”
沈砚之点头:“闲时无事,胡乱写写。”
盛紘看着他冻得发红的小脸,再看看那筐被踢翻的炭,对张管事沉声道:“按市价给老丈结账,再赔他一倍的钱,就当是你惊扰乡邻的罚银。”又转向沈砚之,语气缓和了些,“你这手抄本,我买了。十文钱,够吗?”
十文钱,够买两斤好炭了。沈砚之眼睛亮了亮,忙道谢:“多谢大人。”
盛紘接过手抄本,又看了沈砚之两眼,才带着人离开。走之前,他对身边的随从道:“记下这孩子的名字,沈砚之。过几日县试放榜,看看有没有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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