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:笔墨传家春常在
春去秋来,又是五年。砚田居的招牌在风雨里褪了些色,却更显温润,像块被岁月盘熟的玉。沈砚之的鬓角也添了几缕白发,教徒弟时,声音里多了几分父亲当年的沉稳。阿木已成家,在书铺后院开了间装订坊,娶了张嫂的小女儿,日子过得踏实;阿竹则跟着大伯学了医,时常背着药箱走街串巷,却总不忘每月回书铺,帮沈砚之抄几天字。
这年腊月,镇上请沈砚之牵头,在祠堂办了个“写春联大会”。消息一传开,四邻八乡的人都来了,祠堂院里摆了十几张案子,墨香混着松烟香,在雪地里漫开来。
沈砚之带着阿木的儿子小栓子,教他握笔。小栓子才六岁,握着笔的手还在抖,写出来的“福”字像个歪脑袋的小人儿。
“爷爷,我写得不好。”小栓子噘着嘴,把笔往桌上一放。
沈砚之笑着帮他扶正笔杆:“你爹小时候写的字,比你这还歪呢。写春联不在乎好坏,在乎心诚。你看这红纸,多鲜亮,把心里的盼头写上去,它就会帮你传给春天。”
小栓子似懂非懂,重新拿起笔,在沈砚之的牵引下,慢慢写下一个“春”字。虽然笔画歪扭,却透着股执拗的认真,惹得周围人都笑了。
父亲坐在廊下的太师椅上,看着这一幕,手里转着个油亮的核桃。他的腰更弯了,却总爱来书铺坐坐,尤其爱听孩子们读书写字的声音,说这声音比戏文还好听。
“爹,您冷不冷?”沈砚之走过去,给父亲披上件厚棉袄。
“不冷。”父亲摆摆手,指着院里攒动的人影,“你看这院里的人,老的少的,识字的不识字的,都来写春联,多好。这字啊,就该热热闹闹地写,冷冷清清的,福气不爱来。”
正说着,陈老汉拄着拐杖来了,身后跟着他的老婆子。老太太的病好了许多,能自己走路了,手里还提着个布包,里面是给小栓子的糖果。
“沈先生,又来求您那副联子了。”陈老汉笑得合不拢嘴,“这五年,年年贴您写的‘天增岁月人增寿’,老婆子的病一年比一年好,地里的收成也一年比一年强。今年啊,我想让老婆子也摸摸笔,沾沾福气。”
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,在沈砚之的鼓励下,颤抖着握住笔,在红纸上点了个小小的墨点。就是这一个墨点,让她笑得像个孩子:“我也写春联了,我也有福气了。”
沈砚之看着她,突然想起母亲当年写的“喜迎新春”。那些歪歪扭扭的字,那些不成形的墨点,其实都是最珍贵的念想——因为它们来自心里,带着体温,比任何完美的书法都更能打动岁月。
大会结束时,夕阳把祠堂的红墙染成了金红色。乡亲们举着写好的春联往家走,红通通的一片,像一条流动的河。沈砚之站在门口,看着他们的背影,突然觉得,所谓的“春满乾坤”,或许不是春天真的铺满了天地,而是每个人心里都揣着一团春火,走到哪里,就把暖意带到哪里。
除夕这天,沈砚之带着小栓子贴春联。孩子踩着板凳,举着浆糊刷子,有模有样地往门上抹。沈砚之站在下面扶着他,看着他把上联“天增岁月人增寿”贴歪了半寸,也没纠正——就像父亲当年说的,歪福也是福,只要心里正,贴歪了也能把福气引进门。
守岁时,一家人围坐在炉边。阿木给父亲倒酒,阿竹给母亲捶背,小栓子拿着自己写的福字,给每个人看。沈砚之看着满屋子的笑脸,突然觉得,岁月的增寿,不只是数字的叠加,更是看着身边的人一代代长大、相守,把日子过成一坛越酿越香的酒。
“爷爷,您说春联会一直有吗?”小栓子咬着糖糕问。
沈砚之摸了摸他的头:“会的。只要还有人盼着春天,盼着福气,春联就会一直写下去。就像这老槐树,冬天看着枯了,开春一到,准发芽。”
窗外的鞭炮声又响了,烟花在夜空里炸开,照亮了门上的春联。上联“天增岁月人增寿”,下联“春满乾坤福满门”,横批“喜迎新春”,在烟火的映照下,红得像团跳动的火。
沈砚之知道,这副春联,他会一直写下去。写给父亲,写给母亲,写给阿木和阿竹,写给小栓子,也写给镇上的每一个人。因为它不只是一副对联,是岁月的见证,是福气的约定,是一代代人心里的春天。
而这春天,会像砚田居的墨香,永远萦绕在街巷里,萦绕在炊烟中,萦绕在每一个平凡而温暖的日子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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