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轰隆 ——!”
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突然在脑海里炸开,赵铁山的身体猛地一僵,指节死死抠进轮椅扶手的软布 —— 那触感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烧火棍粗糙的木纹,棍头还沾着灶膛的炭灰,烫得他掌心发疼。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圆,瞳孔里映出的不是晨光下的汉白玉碑,而是 1931 年 9 月 18 日的黑夜:土坯房的茅草在火光中飞散,黑铁锅翻倒在地,红薯粥混着泥土流成一滩,甜香被硝烟绞碎,变成呛得人肺疼的焦糊味。
“铁山!拿上刀!” 老王的吼声在耳边炸响,赵铁山下意识摸向腰侧 —— 没有蓝布对襟衫的柔软布料,只有粗布军装的硬挺,炊事刀的牛皮刀柄被汗水浸得发滑,刀身还沾着早上切土豆的泥。他看见老王抓着半袋玉米面往灶台底下塞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粗布褂子的后背被炮火映得通红,像燃着一团火;老张已经抄起汉阳造,枪托重重磕在地上,左胳膊的疤痕在煤油灯下发亮,他对着门口开枪时,后坐力震得他肩膀发抖,却死死咬着牙:“往玉米地跑!活着才能报仇!”
炮弹又一次炸开,土坯房的墙皮 “簌簌” 落在赵铁山的头上,冰凉的泥屑钻进衣领。他趴在地上,能感觉到地面的剧烈震动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翻滚 —— 那是坦克的履带碾过营区的声音,是弟兄们中枪后的闷哼,是小李冲进来时,刺刀穿透胸膛的 “噗嗤” 声。小李倒在地上,胸口的血汩汩往外冒,染红了赵铁山的裤脚,他的手还指着营区外的方向,嘴里无声地动着,像是在说 “爹娘,我对不起你们”。赵铁山想爬过去拉他,却被老王死死按住:“走!你想跟他一起死吗?” 老王的手又粗又硬,抓得他胳膊生疼,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—— 那痛感如此真实,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。
“太爷爷!您怎么了?”
清脆的声音像一把冷水,浇在燃烧的记忆上。赵铁山猛地抽搐了一下,喉咙里发出剧烈的咳嗽,仿佛要把七十多年前的硝烟都咳出来。掌心的灼痛感还在,裤脚似乎还沾着温热的血,可睁开眼,却是思远焦急的脸 —— 她的小手放在他的额头上,暖暖的,带着儿童特有的柔软,指尖还沾着一点银杏叶的碎末。
“太爷爷,您抓得我好疼。” 思远小声说。赵铁山这才发现,自己的手正紧紧攥着思远的手腕,指节泛白,把孩子的皮肤捏出了红印。他慌忙松开手,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,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的力气 —— 刚才攥着的明明是烧火棍,是炊事刀,怎么会是玄孙女的手?他摸了摸自己的肩膀,没有弹片划过的刺痛,只有蓝布对襟衫的布料,被风掀起一角,带着阳光的温度;他低头看裤脚,干干净净,没有血迹,只有轮椅扶手蹭上的一点灰。
“爹,您是不是又梦见当年了?” 赵建军蹲在他面前,声音里满是心疼。他看见父亲刚才的眼神 —— 那不是老人该有的浑浊,而是充满了恐惧、愤怒,还有绝望,像一头被困在炮火里的幼兽。赵卫国递过来一杯温水,杯壁贴着赵铁山的手,冰凉的触感让他彻底清醒:“爹,您喝点水,缓缓。当年的事都过去了,您看,思远还在这儿呢,咱们都在这儿呢。”
赵铁山接过水杯,却没喝。他的目光越过儿孙的肩膀,望向广场 —— 游客们正围着纪念碑拍照,有人笑着指点碑上的名字;几个孩子在花坛边追逐,手里的风筝线在风里飘着,风筝是红色的,像一团小小的火苗;远处的早餐铺传来 “豆浆油条” 的吆喝声,热气腾腾的白雾在晨光里散开,裹着食物的香气。这一切都那么平静,那么温暖,可他的耳朵里,还残留着炮弹的轰鸣,他的鼻腔里,还能闻到硝烟的味道,他的掌心,还能感觉到烧火棍的温度。
“老…… 老王……” 赵铁山终于发出了清晰一点的声音,虽然沙哑,却带着急切,“小…… 小李……” 他指着纪念碑,手指抖得厉害,“他们…… 没…… 没看到……”
赵建军握住父亲的手,眼眶瞬间红了。他知道父亲想说什么 —— 那些牺牲的弟兄,没看到今天的沈阳城,没看到高楼大厦,没看到孩子们安稳的笑脸,没看到他们用命护下的土地,如今这么好。“爹,他们看到了。” 赵建军对着纪念碑,声音哽咽却坚定,“您看,这碑上的名字,被这么多人记着;您看,孩子们都知道,今天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;您看,咱们家五代人,都没忘了他们的话 —— 活着,就要守护这片土地。”
就在这时,赵晓阳 —— 赵卫国的儿子,刚从部队休假回来,穿着一身便装,却依旧带着军人的挺拔 —— 见爷爷站在纪念碑前许久,担心他体力不支,赶紧从背包里取出折叠椅,快步走过来:“爷爷,您站了半天了,先坐下歇会儿,有话慢慢说,不急。” 他的动作很轻,打开折叠椅时,特意避开了爷爷的脚边,怕碰到老人的旧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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