尽管满脸疲惫,他的眼睛却亮得很,带着温和的笑意,伸手扬起手里的尼龙捆扎绳,绳结处系着个拇指大小的布制向日葵挂饰,在风里轻轻晃悠。那是上次考察结束时,小石头红着脸塞给他的礼物,针脚歪歪扭扭像爬着的小蚂蚁,黄色的花瓣和棕色的花盘颜色也搭配得有些杂乱,却透着孩童最纯粹的真诚,他竟一直挂在身上,连绳子都被磨得泛出了毛边,却依旧牢牢系着。
“说好的要给孩子们送显微镜和《少年科学画报》,我这当科长的可不能食言啊。”王科长说着,又用袖子擦了擦额角新冒出来的薄汗,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松,可微微发颤的声音还是暴露了赶路的疲惫,“今早五点就从局里出发,出山时听广播里的天气预报说黑风岭有霜,路肯定滑,我们特意比原定时间早走了半小时。没想到过青龙沟那两处陡坡时,薄冰结得比预想的还厚,脚下直打滑,小周扶着我,我们俩一步一挪,足足用了四十分钟才爬上来。”话音刚落,他便伸手解开帆布包侧面的铜制搭扣,那搭扣因为常年使用,已经磨得锃亮,打开时发出“咔嗒”一声清脆的轻响。
帆布包里面用塑料布仔细衬着,整整齐齐码着一摞崭新的《少年科学画报》,杂志的塑封还带着刚从印刷厂出来的崭新光泽,连一点折痕都没有。最上面一本的封面上,银灰色的宇宙飞船正穿梭在深蓝色的星云里,金色的星球轮廓边缘泛着亮眼的光,瞬间就像磁石般吸引了所有孩子的目光,他们不约而同地发出“哇”的惊叹声,一个个踮着脚尖往前凑,小脑袋挤成了一团,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。跟在王科长身后的年轻科员小周,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放下肩上的木盒,木盒被厚厚的棉垫裹得严严实实,外面还用粗麻绳捆了几道,绳结打得结实又规整。
木盒落地时轻得几乎没声音,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,又弯腰轻轻拍了拍外面的棉垫,像是在安抚什么珍贵的宝贝,笑着解释道:“王科长特意交代局里的后勤师傅做的防潮木盒,里面垫了三层绒布,还放了两包干燥剂,就是怕山路颠簸损坏仪器,保证显微镜一点都不受潮。您看这盒盖上‘县教育局赠’五个字,是局里退休的老木匠李师傅花了一下午手工刻的,刻完还反复打磨了几遍,特意选了不容易掉色的大红漆,晾干了整整三天才敢装仪器,就怕磕着碰着了。”小周说着,伸手轻轻摸了摸盒盖上的字迹,眼里满是郑重——他跟着王科长走了一路,最清楚这木盒里装着的,是山里孩子们盼了许久的希望。
此时学堂门口早已站着等候的孙老石,他穿着件洗得发白、打了补丁的蓝布褂子,手里捧着个打磨得油光锃亮的桦木架,浅棕色的架身被细砂纸反复打磨了三遍,摸上去细腻光滑不刮手,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桦木清香,还混着一丝蜂蜡的温润气息,那是他昨晚特意用蜂蜡细细保养过的。“科学探索”四个隶书大字刻得苍劲有力,每个字的笔画边缘都经过反复打磨,圆润得不刮手,架子的四个角还雕着小巧的向日葵花苞,花瓣的纹路清晰可辨,甚至连花盘里细小的籽粒都隐约可见,和校旗上的向日葵图案一模一样,透着股匠心。
“王科长您放心,这架子我前前后后做了三天,选的是后山长了二十年的老桦木,质地结实得很,泡水都不容易变形,”孙老石往前凑了凑,指着架子底部,“您看,我还钉了四个橡胶防滑垫,放在桌上稳当得很,保管能把显微镜护得好好的,比我自己的衣柜都上心。”他接过木盒时,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盒面,指关节因为常年刨木头而有些变形,指甲缝里还嵌着木屑,眼神里的珍视却比对待任何贵重物件都要郑重。
村主任周建民也提着个印着红五星的保温壶快步走来,壶身上还冒着细细的白汽,壶嘴处飘出阵阵红糖姜茶的甜香,驱散了周遭的寒气:“王科长快进屋暖和暖和!我估摸着你们这几天该到了,天刚亮就烧了红糖姜茶,还加了点去年晒干的红枣,熬了足足半个时辰,驱驱身上的寒气,这山路滑得很,肯定冻坏了。”
喜欢铁痕请大家收藏:(m.zjsw.org)铁痕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