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怀信的手指搭在那已经开启的铜锁上,却没有立刻揭开盒盖。他的指尖微微泛白,似乎在承受着某种无形的重量。书店里安静得可怕,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错。
“这是我祖母留下的,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得像怕惊扰了盒中沉睡的魂灵,“她临终前,把这个交给我父亲,又由父亲交给我。她说……如果有一天,遇到姓温的人问起旧事,或许可以把这个给他看。”
姓温的人?温念的心猛地一缩。祖母周锦云直到临终,都预料到可能会有温家的人来追寻这段往事?她一直在等待?或者说,她留下了这个盒子,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诉说和交代?
周怀信深吸一口气,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,缓缓掀开了盒盖。
没有珠光宝气,没有惊世骇俗的秘密文件。盒子里铺着暗红色的丝绒衬底,上面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——
那是一封信。
但又不是普通的信。它被折叠得整整齐齐,用的却并非信纸,而是一种极薄、微微泛黄、质地似乎更坚韧的……丝绢?或者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薄棉纸?因为年代久远,边缘也有些脆化,但整体保存得远比木匣里那些残破信件要完好得多。
信纸被一根细细的、颜色暗沉的红绳系着,打着一个精巧的、如今已不多见的同心结。
周怀信极其小心地,用戴着手套的手指(不知他何时戴上的),解开了那个虽然脆弱却依旧牢固的同心结,然后轻轻地将那封信展开。
信上的字迹,温念一眼就认出来了!是周锦云的笔迹!清秀、拘谨,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力量。墨迹是黑色的,但仔细看,某些笔画的边缘似乎隐隐透出一种暗褐色,让人不敢深想。
“静安吾爱,” 开头的称谓,就让温念的鼻子猛地一酸。
“见字如面。当你读到这封信时,想必已在南下途中,或已抵达那温暖却陌生的南方之地。而我,大约已不在人世了。”
第一句话,就如同一把冰锥,狠狠刺入温念的心脏,让她瞬间血液冻结,呼吸停滞!不在人世?!
周怀信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地继续念着,仿佛在履行一项神圣而痛苦的仪式,每一个字都砸在寂静的空气里,沉重无比:
“码头失约,非我本意。父亲并非 merely 病危,乃是大哥因我与你之事,与父亲激烈争执,失手推搡间,父亲撞伤了头,昏迷不醒,家中一片大乱。大哥迁怒于我,将我锁于房中,对外只称父亲病重需我侍疾,实则形同囚禁。那封你写来责问的信,我亦是拼死才看到,仓促间只能在背面划下那行字,祈求你能看到,能信我,能再等我三日。”
温念捂住了嘴,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。原来真相竟是如此!不是背叛,不是怯懦,是家庭内部骤然爆发的剧烈冲突和意外!她的祖父,当年看到的只是愤怒和决绝的“勿等”,或许根本没有留意到,或者来不及看到背面那行微弱、仓促、用生命划下的辩解和约定!
“三日后,我趁家中忙乱,大哥请医问药之际,撬开了窗栓,拼死逃了出来,去了慈云寺后山,我们的老地方。我从清晨等到日暮,等到月升星稀,露水湿透了衣衫,却始终没有等到你。”
周怀信念到这里,声音微微哽了一下,他停顿了片刻,才继续下去。温念的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,她仿佛看到那个绝望的女子,在古老的银杏树下,从希望等到绝望,身心俱疲。
“我不知你为何没来。是未看到我留的信?是出了意外?还是……终究心灰意冷,不愿再信我了?我不愿相信是后者。静安,我知道你的,你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信里的周锦云,即使在那种情况下,依然选择相信她的爱人。
“我回到家中,已是深夜。等待我的,是更大的风暴。大哥发现我逃走,暴怒异常。他认定我必是去与你私会,败坏门风,更险些害死父亲(父亲那日虽醒转,却落下病根,终日需人照料)。他给了我两个选择:一,立刻应下早已说定的、与城西周家的婚事(便是后来我嫁的夫家),从此与你一刀两断,安分守己;二,若我再执迷不悟,他便将‘周家女儿与人私奔,气病父亲’的丑事宣扬出去,并动用关系,让你……让你在南下路上,‘意外’消失。”
温念倒吸一口凉气,浑身发冷。周锦云的哥哥,竟然如此狠毒!用爱人的性命相威胁!
“静安,我不能……我绝不能让你因我而遭遇不测。世道乱,他若真有心害你,并非难事。我的爱情,不能成为埋葬你的坟墓。”
泪水彻底决堤,温念几乎站立不稳。原来是这样!原来祖母的迅速嫁人,不是为了自己,而是为了保护祖父!用自己一生的幸福,去换取爱人的平安!那场她以为的“背叛”和“退缩”,背后竟然是如此惨烈的牺牲和守护!
“所以,我选择了嫁人。很快,很匆忙。我知道,唯有我彻底断了念想,嫁作他人妇,大哥才会放心,才会放过你。这封信,我写于出嫁前夜。我不知该如何让你知道真相,又怕信件落入大哥手中反而害了你。只得将它缝于我嫁衣的内衬之中,期盼有朝一日,或许……或许能有机会让你看到。虽然我知道,这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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