仿佛随时会站起来,加入一场早已结束的战争。
寒意,顺着尾椎骨爬上了罗成的头皮。
他能感觉到,踏入这片区域后,身后十八骑的气息,明显变得更加……活跃。他们眼中的猩红,闪烁的频率加快了。像是回到了熟悉的猎场,嗅到了同类的气息。
那些沉寂在甲胄中的灵魂,似乎在此地产生了某种共鸣。
他甚至隐约听到了,从那些玄甲深处,传来的、极其微弱的、满足般的叹息。
他们在吸收这里残留的煞气?还是在回忆他们自己曾经的杀戮?
罗成不敢深想。
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。根据地图和兄长的笔记,穿过这片古战场,再往前十里,就是突厥大军可能的扎营地点,也是格尔泰祭司可能布阵的区域。
月光似乎更冷了一些。
风停了。
整个古道,陷入了一种绝对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。连马蹄声都仿佛被这厚重的死寂吸收了,变得沉闷而不真切。
突然!
“嗬……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如同破风箱般的气音,突兀地响起。
罗成浑身汗毛倒竖!猛地勒住马缰!
声音来自右前方,那具倚坐在卧牛石下的骷髅!
所有燕云骑,几乎在同一瞬间停下。十八双猩红的眼眸,如同最精准的猎杀雷达,瞬间锁定了声音的来源。
死寂。
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那具骷髅,依旧低垂着头,握着断剑,没有任何变化。
是错觉?
罗成屏住呼吸,鬼面下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具白骨。
几个呼吸过去。
毫无动静。
就在他以为是自己精神过度紧张产生的幻听时——
“咔…咔咔……”
轻微的、骨头摩擦的声音,清晰地传入耳中。
在罗成和所有燕云骑的注视下,那具骷髅低垂的头颅,极其缓慢地、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咔咔”声,一点一点……抬了起来!
空洞的眼窝,对准了罗成的方向。
那里,没有眼球。
但罗成却清晰地感觉到,一道冰冷、怨毒、跨越了漫长岁月的目光,穿透了鬼面,直接落在了他的脸上!
紧接着,那具骷髅握着断剑的白骨手掌,五指,猛地收紧!
“咯咯咯……”
它全身的骨骼都开始发出爆豆般的轻响,似乎想要挣扎着,从那块岩石下站起来!
幽冥复苏?古尸异变?
罗成的心脏狂跳。不是因为恐惧这具骷髅本身,而是这现象背后代表的含义——这片土地的死亡规则,正在被扭曲!有什么东西,正在唤醒这些早已该尘归尘、土归土的亡者!
是格尔泰的巫术?
还是……阴山深处,那即将苏醒的邪神,其力量已经开始外泄?
“吼——!”
一声压抑不住的、充满兴奋与暴戾的低沉嘶吼,从罗成身后的队列中爆发!
是燕九!
他眼中的猩红几乎要喷薄而出!之前被强行压制的杀戮欲望,在这具“活过来”的骷髅刺激下,彻底爆发!他根本不等罗成的命令,猛地一夹马腹,玄甲坐骑如同离弦之箭,带着一股黑色的旋风,直扑那具正在试图站起的骷髅!
“燕九!”
罗成又惊又怒,试图通过虎符制止。
但太晚了!
燕九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!他甚至没有拔刀!在靠近骷髅的瞬间,覆盖着铁甲的手臂如同闪电般探出,五指如钩,一把抓住了骷髅的头颅!
“咔嚓!”
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!
那具刚刚抬起头的骷髅,整个头颅,被燕九硬生生捏爆!碎骨四溅!
它的无头骨架僵硬了一下,随即哗啦一声,彻底散落在地,重新变回一堆毫无生机的枯骨。
燕九捏碎了骷髅头,似乎还不满足。他骑着马,在那堆碎骨上来回践踏,铁蹄将白骨碾成齑粉。他低着头,猩红的目光死死盯着地面,喉咙里发出满足般的、野兽般的呼噜声。
仿佛在确认猎物是否彻底死亡。
也仿佛,在享受这毁灭的过程。
罗成看着这一幕,手臂上的血线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,仿佛在呼应着燕九的暴行。他感到一阵反胃。
这不是战斗。
这是虐杀。
是对生命(哪怕是早已逝去的生命)最极致的亵渎。
而燕云十八骑,就是为此而生的怪物。
他,正在带领着一群怪物,走向一场更大的杀戮。
燕一驱马靠近罗成一步,嘶哑的声音透过面甲传来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:“此地…死气过甚,已生异变。血咒…在被强化。”
罗成沉默地点了点头。
他明白了。这片古战场,对于燕云十八骑而言,不仅仅是路径,更像是一个“充电站”,一个能刺激他们体内血咒,让他们变得更加狂暴、更加强大,也更加危险的……催化场。
必须尽快离开这里!
他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与不适,举起右手,向前一挥。
“继续前进!”
“加快速度!”
他的声音,透过鬼面,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与冰冷。
队伍再次启动。
这一次,速度明显加快。
马蹄踏过暗红的泥土,踏过碎裂的白骨,踏过锈蚀的兵甲。
十八道黑影,如同在死亡画卷上急速移动的墨点。
他们沉默着。
猩红的眼眸,在黑暗中明灭不定。
仿佛十八头从古老棺椁中爬出的修罗,正循着鲜血与灵魂的味道,奔赴一场注定尸横遍野的……死亡盛宴。
而前方,古道的尽头,黑暗更加浓郁。
隐约的,似乎有低沉的号角声,顺着风,极其微弱地传来。
伴随着号角声的,还有一股庞大、混乱、充满生命气息的……“生”的波动。
那是……
万人大军的气息。
猎场,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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