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守孤城终是死,不如仗剑叩幽冥。
血途纵贯阴山骨,亦斩邪神慰亡魂。
子夜。
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孤灯。烛火不安地跳跃,将罗成踱步的身影扭曲地投在墙壁上。那影子被拉得很长,晃动不止,如同群魔乱舞。
他像一头焦躁的困兽。从房间这头走到那头,三步,转身,再走回来。脚下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呻吟。
桌上摊着三样东西:那张残破的羊皮地图,兄长染血的笔记,还有那柄幽光闪烁的骨质匕首。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,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力。
燕一嘶哑的忠告言犹在耳——“灵魂燃尽”。
右臂的血线灼痛不止。一下,又一下,像是催命的钟摆。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,时间不多了。
白天校场的失控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。燕七非人的嘶吼,燕九挥向同伴的刀锋,还有那些士兵惊惧的眼神,像针一样扎在他的神经上。
守?还能守多久?
他猛地停步,看向窗外。
夜空漆黑如墨,没有月亮,也没有星星。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浓稠黑暗。
等到体内诅咒彻底爆发?等到十八骑彻底失控反噬?还是等到那所谓的“墟神”苏醒,将一切吞噬?
他的眼中,挣扎与决绝疯狂交织。
他转身,几步跨到桌前。
一把抓起那卷残破的羊皮地图。指尖重重按在“葬神谷”那个刺目的血点上。
冰凉的触感传来。
右臂的血线随之悸动。这一次,不再是纯粹的痛苦,反而带着一种清晰的、指向性的牵引。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,从那个血点发出,死死拴住了他体内的诅咒。
“不能再等了。”
他对自己说。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,带着金属般的冷硬。
“坐以待毙,只有死路一条。”
目光转向那柄骨质匕首。它正散发着微弱的幽光,一明一灭,如同呼吸。仿佛在呼应着阴山深处的召唤,带着某种诱惑,又带着致命的危险。
“既然躲不过……”
他眼底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斩断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。
“那就主动杀过去!”
声音陡然拔高,在房间里炸开。
“是枷锁,还是钥匙,总要亲手去试试!”
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,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,在他脑海中轰然成型——
主动出击!深入阴山,直捣黄龙!
查明龙脉枯竭的真相,找到“墟”的本体,寻找彻底终结这一切的方法!
要么封印它。
要么……与它同归于尽!
这个决定带着近乎自毁的疯狂,却让他因连日压力而紧绷的神经,奇异地松弛下来。仿佛一直笼罩在头顶的、令人窒息的阴云,终于被他亲手撕开了一道口子。
他拿起兄长的笔记,翻到最后一页。目光落在“最后枷锁”四个暗沉的血字上。
眼神冰冷,如同淬火的刀锋。
“那就看看,我这把‘锁’,能不能锁死你那‘神’!”
他带着一身凛冽的决意,再次闯入罗艺的书房。
甚至没有通报。门被猛地推开,撞在墙上,发出砰然巨响。
罗艺正在擦拭他那柄伴随多年的佩剑。烛光下,剑身寒光流转。
“我要去阴山,葬神谷。”
罗成开门见山,没有任何铺垫。语气是不容置疑的陈述,而非商量。
罗艺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。
他霍然抬头,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震惊,随即化为雷霆震怒:
“胡闹!”声音如同炸雷,在书房里回荡,“你可知那是何等绝地?那是‘墟’的巢穴!是幽冥与人间的裂缝!你去送死吗?!”
“留在这里,同样是死!”
罗成毫不退缩地逼视着父亲,声音同样拔高,带着被逼到绝境的嘶哑:
“区别是,死在这里,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!死在那里,至少我挣扎过,战斗过!”
他向前一步,周身气息凌厉如出鞘的刀:
“而不是像你一样,躲在后面,用儿子的命去填你这个幽州总管的‘忠义’!”
这句话像一把毒刃,精准地刺穿了罗艺一直试图维持的伪装。
“逆子!”
罗艺勃然大怒,一掌狠狠拍在坚实的檀木桌案上!
“咔嚓!”
桌案应声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!强大的气势如山岳倾塌,轰然压下!
罗成周身的黑色煞气本能地翻涌而出!如同被惊动的毒蟒,与那股沉重的气势悍然相撞!
轰!
无形的冲击在书房内爆开!烛火疯狂摇曳,几乎熄灭!书架上的典籍、桌上的笔墨纸砚,齐齐震颤,发出细碎的声响!
罗成右臂的血线幽光大盛,皮肤下的东西剧烈窜动。鬼面下的脸,狰狞了一瞬。
父子二人,一个代表着旧日的坚守与无奈牺牲,一个代表着被命运逼到绝境的疯狂反抗。在这小小的书房内,两种意志激烈交锋,几乎要将空气都点燃、引爆!
对峙。无声,却比任何嘶吼都更加惊心动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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