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冰冷的雨丝终于停歇,只留下湿漉漉的寒气,无孔不入地侵蚀着骨髓。
林昭牵着疲惫的战马,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泥泞的泗水旧道上。
这条路,曾是通往繁华江都的要道,如今却被战火蹂躏得只剩一片死寂。
他已经三天没有合眼,腹中空空如也,唯有胸口那封浸透了袍泽鲜血的密信,滚烫得像一块烙铁,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。
就在他以为要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倒下时,前方林地深处,一点橘红色的光晕刺破了浓雾。
是火光。
林昭瞬间绷紧了神经,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横刀。
这乱世,火光既意味着生机,也可能代表着死亡。
他将战马牵入一旁的密林,用布条缠住马嘴,自己则如一头蛰伏的孤狼,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。
拨开最后一丛湿冷的灌木,眼前的景象让他略微松了口气。
篝火旁围坐着十余条汉子,一个个形容枯槁,身上的甲胄残破不全,身边还歪歪斜斜地插着一面旗帜,虽被熏得漆黑,但依稀能辨认出是大唐的鹰扬旗。
看起来是睢阳或宁陵方向败退下来的溃兵。
林昭心中稍安,却并未完全放下戒备。
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,早已不懂得何为轻信。
他正准备现身,一个洪亮而沙哑的声音响起:“哪位兄弟在林子里?都是自家袍泽,出来烤烤火,暖暖身子吧!”
说话的是一个坐在火堆最上首的魁梧大汉,满脸虬髯,眼神却透着一股精明。
他似乎早已发现了林昭的踪迹。
事已至此,再躲藏已无意义。
林昭压了压斗笠,从暗处走了出来,嗓音因长时间的缺水而干涩:“路过之人,惊扰了。”
那大汉见他孤身一人,装备精良,这鬼天气,能遇上个活人不容易,快来坐!”
林昭道了声谢,拣了个离火堆不远不近,却又能随时暴起发难的位置坐下。
他接过对方递来的一块硬邦邦的干饼,佯装疲惫地啃着,目光却如鹰隼般,不动声色地扫过每一个人。
不对劲。
第一个疑点,是脚。
连日阴雨,泗水古道早已化作一片泥沼,长途跋涉而来,每个人的靴子都该裹着厚厚的泥浆。
可林昭的眼角余光瞥见,篝火圈里侧,一个看似昏昏欲睡的家伙,靴底竟然干干净净,连一丝水渍都没有。
第二个疑点,是兵器。
这些人的横刀、长矛虽然样式老旧,却保养得极好,刃口锋利,不见一丝一毫因惨烈搏杀而留下的卷刃或缺口。
这绝不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败兵该有的武器。
那更像是……屠夫的刀。
他垂下眼帘,仿佛在闭目养神,实则将全身的感知都提升到了极致。
篝火噼啪作响,火星飞溅。
李三豪爽地拍着胸脯,大声讲述着“宁陵血战”的“惨烈”,唾沫横飞,说到激动处,他举起左手用力一挥——
就是现在!
林昭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火光下,李三的左手小指,齐根而断,断口平滑,边缘有一圈狰狞的烙印疤痕。
这是叛军“燕军”中处置逃兵和奸细的酷刑——“断指烙印”!
一个又一个线索在林昭脑中飞速串联:干净的靴底、完好的兵器、鼓胀却无人取食的干粮袋——他们根本没打算吃自己的存粮,因为最新鲜的血食,随时会送上门来。
这些人,根本不是什么唐军溃兵,而是一群披着唐军皮囊,专门在这条溃兵南撤的必经之路上,猎杀落单袍泽、劫掠军械物资的豺狼!
他们甚至可能是燕军的辅役兵,奉命在此地“清扫”唐军的有生力量。
一股冰冷的杀意自林昭心底升腾。
他想起了睢阳城头,那些为了掩护他突围而慷慨赴死的兄弟。
他们的尸骨未寒,这些蛆虫却在啃食着大唐最后的血肉。
不可饶恕!
就在此时,李三的故事也讲到了尾声,他眼中凶光一闪,与身旁的几个心腹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。
篝火旁,有人悄悄挪动了身体,握紧了刀柄,磨刀霍霍的声音虽轻,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,那刀锋对准的方向,并非黑暗中的野兽,而是同伴毫无防备的后心。
时机到了。
在李三抬手示意动手的千钧一发之际,林昭却抢先一步站了起来,打了个哈欠,懒洋洋地说道:“连日赶路,腹中绞痛,我去林子里方便一下。”
李三一愣,随即咧嘴笑道:“兄弟自便。”他眼神示意手下稍安勿躁,一只待宰的羔羊而已,跑不了。
林昭转身走入黑暗,步履从容,仿佛真的只是去解手。
可一旦脱离了火光的范围,他的身形瞬间化作一道鬼魅,没有发出一丝声响。
他没有走远,而是凭借着在睢阳守城时摸索出的地形经验,迅速找到了不远处那条因暴雨而涨水的小溪。
他不是在逃跑,他是在狩猎。
他飞快地用横刀在溪边挖开一道浅浅的引水沟,将湍急的溪水引向一个不易察失的洼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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