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那支叛军骑兵的马蹄声彻底远去,林昭才再次下令:“上马,继续前进。”
队伍重新汇入官道,陈敬再次催马赶上,这一次,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敬畏与不可思议:“林……林队正,您是如何知道叛军巡逻队会在此刻经过的?”
林昭终于偏过头看了他一眼,淡淡地说道:“我在睢阳城头,守了整整十个月。尹子奇麾下大将周挚,用兵谨慎却刻板。他所部的巡逻队,每日卯时三刻必出,巡查三十里后于辰时末返回,风雨无阻,从未变过。”
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,上面用炭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符号和时间。
“这上面,记录了叛军主要将领麾下部队的补给周期、巡逻规律、换防时辰,甚至是一些底层军官的性格癖好。陈校尉,”林昭的目光扫过他,“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自杀的路,而是叛军防御体系中,由他们的习惯与傲慢编织出的、唯一的生路。我们不是在赌运气,我们是在与他们的‘惯性’赛跑。”
陈敬接过那卷羊皮纸,只扫了一眼,便感觉头皮发麻。
上面记录之详尽,分析之透彻,简直匪夷所思。
这哪里是什么溃卒的随笔记载,这分明是一部足以让任何敌人胆寒的精密战争机器的说明书!
他终于明白,大帅为何会用“惊雷”来形容这个年轻人。
他更明白,自己以及身后这八百名朔方军最精锐的骑士,此刻追随的,究竟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存在。
“末将……受教了!”陈敬郑重地抱拳,发自肺腑地低下头。
林昭点了点头,将目光重新投向前方。
前路依旧漫漫,杀机四伏,但他心中的那幅地图却愈发清晰。
成皋,崔乾佑。
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座囤积着如山粮草的巨仓,也看到了那个多疑而畏怯的守将,正在自己的营帐中,做着高枕无忧的美梦。
两天后,夜幕如墨。
连续三日的急行军,林昭率领的这支孤军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开了叛军三道明哨,七处暗卡,如同人间蒸发一般,横跨了近五百里的敌占区。
此刻,他们正潜伏在一片紧邻汴水的茂密芦苇荡中。
冰冷的河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的寒光,对岸数里之外,便是他们此行的终点——成皋。
然而,一道天堑横在了他们面前。
汴水河面宽阔,水流湍急,唯一的渡桥被叛军重兵把守,火把通明,三步一岗,五步一哨,连一只鸟都飞不过去。
强渡,无异于自寻死路。
八百骑士潜伏在冰冷的泥水中,尽管已经对林昭神鬼莫测的手段充满信心,但望着眼前这无法逾越的屏障,每个人的心中还是蒙上了一层阴影。
计划,似乎在这里走入了绝境。
陈敬来到林昭身边,压低声音道:“队正,河水太急,无法泅渡。看对岸的防御,是铁桶阵。我们……该怎么办?”
所有骨干的目光,都集中在了林昭身上。
林昭没有看他们,也没有看那座戒备森严的渡桥。
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在夜风中起伏的、一望无际的芦苇荡,以及那条奔流不息的汴水。
许久,他缓缓抬起手,指向河道上游一处被陡峭崖壁环绕、水流最为汹涌的河段,那里漆黑一片,没有任何光亮,只有令人心悸的咆哮水声。
他的声音不大,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,划破了沉寂的夜色,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。
“传令下去,人卸甲,马卸鞍。今夜,我们不过桥。”
“我们……渡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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