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种沉闷、压抑,仿佛大地心脉被一只无形巨手死死攥住后,又猛然松开的搏动。
阿土已经连续两个昼夜未能合眼,双眼布满血丝,整个人状若癫狂。
他跪在指挥所中央巨大的沙盘前,双手如同爪犁,一遍又一遍地在代表着赤峡谷主渠下方的沙土上刻画、抹平,再刻画。
他的指甲缝里塞满了湿润的沙土,神情专注而惊恐,口中念念有词,全是旁人听不懂的音节。
林昭踏入指挥所时,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。
他没有出声打扰,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,目光如鹰隼般锐利,紧盯着阿土每一次颤抖的刻画。
他知道,这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少年,拥有一双能“听”见大地脉动的耳朵。
终于,阿土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,猛地抬起头,嘶哑着嗓子喊道:“将军!不对劲!这下面的声音,有停顿!就像……就像人喘气,吸一口,憋住了,再吐出来!”
他指着沙盘上被他挖得深陷的区域——赤峡谷主渠的正下方,声音因恐惧而尖锐:“这‘沉坠’的间隔,和昨天、前天……和那些契丹杂碎冲锋的时间,一模一样!”
一语惊醒梦中人!
林昭脑中仿佛有电光石火炸开,瞬间将所有线索串联在了一起。
他一直以为敌人的骑兵只是在进行无意义的骚扰和试探,消耗燕北军的精力。
现在看来,大错特错!
那些震耳欲聋的马蹄声,根本不是进攻的号角,而是最高明的掩护!
他们在用数千骑兵践踏大地的轰鸣,来遮盖另一场来自地底深处的、更加阴险的行动——掘进!
他们要挖一条地道,像毒蛇一样,从赤峡谷主渠之下悄无声息地钻过去,直捣燕北赖以生存的命脉——暖棚群的腹地!
“传我将令!”林昭的声音瞬间冰冷刺骨,再无半分平日的温和,“立即暂停向主渠放水!封锁渠道上下游,任何人不得靠近!命狄五,带上所有经验最丰富的工匠,沿着渠壁,三步一岗,给我敲击听音!我要知道那条地道挖到了哪里!”
命令如流水般传下,整个营地瞬间紧张起来。
然而,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。
苏晚掀开营帐帘子,疾步走了进来,清丽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她将一个陶罐重重地放在林昭面前的案几上,里面是半罐泛着暗黄色的渠底淤泥。
“将军,你必须看看这个!”她没有多余的废话,直接从药箱里取出一块纱布,上面躺着几截已经发黑溃烂的指骨,“这是今天第三个病患了,都是前几日参与过渠道修浚的民夫。他们的手指从内部开始发黑、腐烂,高烧不退,神智昏沉,像是中了某种奇特的矿毒。”
林昭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。
苏晚不等他发问,继续说道:“我怀疑毒源就在渠道里,所以取了渠底的泥样化验。结果……我在里面发现了这个。”她用镊子从陶罐的淤泥里夹出一小块灰黑色的矿石碎渣,在灯火下闪着不祥的金属光泽。
“这是硫铁矿渣,也叫‘愚人金’。此物本身毒性不大,但有一个极其可怕的特性——遇潮发热。若是在密闭干燥的空间里大量堆积,一旦遇到潮湿空气,就会迅速升温,达到燃点后……会自燃,甚至引发剧烈爆炸!”
她抬起头,一字一顿地说道,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寒意:“将军,敌人不止是想炸开水闸那么简单!他们是想利用这条地道,将大量的硫铁矿渣运到暖棚区下方,然后引水……他们要制造一场史无前例的‘地火’,从下面把我们所有的田地都烧成焦土!”
林昭的眸光在瞬间冷到了极点,仿佛能冻结空气。
他缓缓伸手,捻起那块冰冷的硫铁矿渣,感受着它粗糙的质感。
“他们要烧的不是水渠,也不是田地……”他低沉的声音里,蕴含着滔天的怒火,“他们要烧的,是我燕北数万军民的命根!”
一瞬间,林和明白了敌人的全部图谋。
炸毁水闸,引地火焚田,制造大饥荒,引发内部动乱,最终目的,就是逼迫朝廷撤换掉他这个燕北节度使。
好一招釜底抽薪,歹毒至极!
“好,很好。”林昭的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,“既然他们这么想钻进来,那我们就给他们铺一条好路。”
他转身看向身后的书记官周九:“周九,你立刻根据阿土的听音结果,结合我们原有的水文图,给我重绘一张‘虚假地下水脉图’。在这张图上,把敌人正在挖掘的地道终点,标注成一处……‘天然气穴’。”
他又转向崔砚:“去找一个机灵的‘逃户’,让他把这张图藏在一本旧账册的夹层里,想办法‘逃’出关外,投奔敌营。记住,要做得像,要让他相信自己带走的是燕北的绝密情报。”
最后,他的目光落在了刚刚赶来听令的少年队首领阿岩身上:“阿岩,带你的少年队,用所有废旧的犁架和木料,在敌人地道出口的预定区域,给我搭建一个‘空棚阵’。夜里点上篝火,人影晃动,制造出屯民惊慌失措、连夜撤离的假象。把他们……给我引进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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