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衮低头不语,只觉脸上火辣。
金圣祖气势汹汹,眼中却隐有一层复杂的神色。
原来就在校场那场大乱时,他也在朱温座下。听杨衮当众痛骂朱温、射穿冲天冠,他心知大势已去朱温必迁怒所有与杨衮相关之人。
趁混乱之际,他翻身下殿,夺马回府,连夜带着家人逃出汴梁。途中思及杨衮必经此道,便独自策马守在林中。
此刻,怒火中透着庆幸。
杨衮叹了口气,抬起头,眼神坚定:“叔父,您若要杀我,我无话可说。但请明白,我所做之事,问心无愧。朱温那等逆贼,不杀他,天下谁安?我杨衮宁可身死,也不愿与那禽兽同列。若因此连累叔父……是我杨衮之过,请责罚于我。”
金圣祖手中刀微微一颤,终究叹息着放下:“罢了。杀你何用?我早知朱温反覆无常,不可信。你虽莽撞,却说得没错。只是你这一闹,把自己逼到绝路,也把我卷了进来。”
他收起刀,翻身下马,拍拍杨衮的肩,声音低沉:“孩子,快起来吧。此地不宜久留。朱温必派人四处搜捕,我们得想好后路。”
杨衮起身,抹去颈上的血印,问道:“叔父准备往哪去?”
“还能去哪?”金圣祖苦笑,“我家在金家岭,只能回老家,当个平头百姓吧。你不妨随我一同去,避避风头。”
杨衮摇头:“叔父,这不是长久之计。朱温的爪牙遍布中原,金家岭也未必安全。依我看,您还是带着岳父和玉荣,尽快往西宁去投我父亲。那边山险路远,或可容身。”
金圣祖沉吟良久,目光深沉:“也罢。事到如今,只能如此。”
他顿了顿,又问:“那你呢?与我们同行不好么?眼下天下无宁日,独身在外岂不太险?”
杨衮的神情忽然变得坚硬:“叔父,我不能走。我投朱温,本为求得一战,与李存孝决生死。如今一切尽毁,若此生不胜他,我再无脸见父亲!这一仗,我非打不可。”
金圣祖皱眉:“你上次险些死在他手下,如今单人独马前去,岂不自投罗网?再勇也得有谋啊!”
杨衮拱手,神色恭敬却坚定:“叔父好意,杨衮心领。但我已立誓,若不能亲手击败李存孝,便不回太原,更不踏金家岭一步。请您回去照顾家人,不必再劝。”
他翻身上马,烈炎驹昂首嘶鸣。
马背上的人背影笔直,在火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。
“叔父,多谢您相救。若有来生,愿再为一家。今日之别,不知何日再见。”
说完一夹马腹,烈炎驹腾地跃出,溅起一地尘沙,转瞬没入夜色。
金圣祖望着那道身影,久久不语。
风从林间穿过,吹动树叶沙沙作响。
他抬头看了看天,低声叹道:“这孩子……真像他爹。”
他扭身上马,调转缰绳,朝着北方的家眷车队追去。林间的尘土渐渐落定,天地间只剩蹄声远去,夜色重新笼罩大地。
一路奔逃的烈炎驹早已汗湿鬃毛,尘土与血腥黏在甲缝里。杨衮跑出百余里,找到一条河。
河水清冷,他脱下甲胄,将那金甲放在石上,细细擦去校场上溅的血迹。血在盔缝里已经发黑,洗之不净,干脆抹一把河水,任由寒意透骨。
洗毕,他坐在河边,静静看着盔甲在月色下发出的暗光。
这一身甲,本是朱温所赐,如今成了他逃命的累赘。
他叹了口气,将甲胄包起,换上短靠,轻装上马,再度启程。
太阳已沉到西岭后,天地只剩下灰白一片。风从旷野吹来,带着干草和冷土的味。一路行来,前不见村,后不见人。偶有乌鸦掠过,掀起一阵破碎的叫声。
夜越来越深,直到星光微茫,他才看见前方远处有一点灯火。
那光小得像一滴油,却在黑暗中显得分外清晰。
杨衮心头一松,策马奔去。
那是一家客店,门前挂着破旧的灯笼,灯火在风里摇晃。门匾上写着四个漆黑的字“太平镇高升客店”。
他认得这地名:太平镇正处河南与山西交界,过此再行数日,便可抵太原。
门后隐约有脚步声。杨衮下马,举拳叩门:“店家,开门!我住店。”
门内一阵沉默,片刻后,有人懒洋洋答道:“客爷,小店前后两个院子,五十来间房,全住满啦。您另寻别处罢。”
杨衮皱眉:“这镇上还有别家客店么?”
“客爷,不瞒您说,太平镇只此一家,别无分号。”
“那附近村镇呢?”
“往前四十里,也许能有。”
杨衮冷笑。
四十里,那得走到天亮;人马都要歇。
他心中烦躁,想着这一路颠簸、血战逃亡,终于遇到灯火,却被拒之门外,不禁怒火上涌。
他沉声道:“店家,我不信真无空房。开门,我自己看看。”
门后的人语气不耐:“说了没有房就是没有房,您走吧,别扰了我们休息。”
杨衮冷下脸,目光一寒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
喜欢杨府群英记请大家收藏:(m.zjsw.org)杨府群英记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