帐内火光微摇,众人屏息凝神。假杨衮举着酒杯,手指微微颤抖,酒面荡出细微的波纹。他的喉结动了几下,却终究没饮下那口酒。沉默片刻,他低声说道:“杨将军,我若不说出真名,怕今夜酒也咽不下去。”
杨衮放下酒杯,语气平和而坚定:“朋友,你坐下,慢慢说吧。”
假杨衮点头,缓缓坐下,目光垂向火盆,神情如坠尘梦。火光映着他的脸,一明一暗,仿佛映照出他心底的挣扎与往事。帐中寂静,连火焰轻微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。片刻后,他长叹一声,声音带着几分沙哑:“杨将军,我姓王,名金刚,人称‘七星太岁’。”
话音落地,他抬手在额头上一抹,原本的平滑皮肤立刻显出七颗朱红的痣,在灯光下闪着暗红的光。众将皆惊。
“为了冒充将军,我用胭脂把它们涂去。”王金刚苦笑着说,“没想到这一抹,抹掉了命,也抹掉了良心。”
他抬起头,目光变得遥远:“杨将军,我有个叔伯兄长,说出来你必认得王彦章。”
杨衮一怔,惊呼出声:“什么?你是王彦章的亲族!”
王金刚点了点头,目中闪过一丝悲恨交加的光:“正是。怪不得你认得我的枪法,那些招数,都是出自他手。”
杨衮神色复杂:“王将军,你既是王彦章的亲人,又何必走这条路?”
王金刚低下头,苦笑一声:“我原本家住黄河岸边的王家渡口。父母早逝,只留下我和两个弟弟金昌、金良。我们三个自小随王彦章混迹江湖,靠守渡口为生,也干过些见不得光的事。王彦章投朱温为将,我们也跟着去了。后来五龙二虎在宝鸡山逼死了王彦章,我们兄弟心怀怨恨,便回乡隐居,想着有朝一日为他报仇。”
火光映在王金刚的面上,他的目光渐渐变得黯淡,像在看一个沉入岁月的梦。
“我的枪法是跟王彦章学的,自认不输旁人。我脾气暴,爱结交江湖朋友,不辨好坏。那年遇见一个人佘双喜,命运便被他搅乱了。”
帐中众人听到这名字,都微微动容。杨衮眉头一拧,示意他继续说下去。
“佘双喜那厮狡猾阴毒。他一见我,吓得脸都白了,还后退几步。我问他为何,他说‘大哥,我……我差点把你当成杨衮!’我当时还笑他胡说,哪知他却越看越认真,最后竟说‘你若抹去额头七痣,戴上凤翅盔、挂上黄金甲、骑烈炎驹、执火尖枪,再在马后挂上走线铜锤,简直就是那火山王杨衮本人!’”
说到这里,王金刚冷笑一声,眼中透出几分自嘲与痛意。
“那时我心高气傲,又对你怀着旧怨。心想,若我冒名你的身份,做几桩坏事,毁你声名,不就是替我大哥报仇了吗?佘双喜一见我上钩,立刻笑得比谁都热情。他说辽主耶律德光正在筹谋离间之计,若我去冒充你,劫下刘承佑的粮草,便能挑起汉王与火山军的嫌隙。如此一来,辽军可趁乱而入,我也能因功受赏。那时我头脑一热,竟真信了这鬼话。”
营帐之中火光摇曳,空气里弥漫着酒气与冷铁的气息。王金刚讲完自己受佘双喜蛊惑的经过,帐内一片死寂。只有火盆里炭木炸裂的轻响,在夜色中像是冷笑。杨衮的拳头在案上缓缓握紧,青筋突起。片刻,他才深吸一口气,缓缓开口,声音压得极低,却带着一股震怒:“这佘双喜……果真是人面蛇心!”
他猛地一拍案几,酒盏翻落,酒液顺着木纹流淌。
“我待他不薄,当年在佘家寨饶他性命,他却屡屡生奸计,还敢联辽陷我!”
杨衮怒极反笑,胸口剧烈起伏。须臾,他把气息压了下去,转而平静地看向王金刚,语调沉稳:“朋友,你上了这小子的当了。佘双喜不是人,他连鬼都不如!”
他当即将当年佘家镇李家酒楼的事那佘双喜调戏李掌柜之女、被杨衮当场擒下教训、又被放走从头说了一遍。
王金刚听得连连点头,额头冷汗直冒。杨衮说到最后,语声低沉:“你大哥王彦章,我虽未与他有私交,但闻其名久矣。那人虽为朱温部下,却是一条汉子。只是生错了主。你大哥死于宝鸡山,也并非我杨衮之手。”
他略顿,缓缓叹道:“高思继是我师兄,高行周是他之子。我与高行周要替他报仇,理所当然。但王彦章之死,实是他自取灭亡。他若能择主而事,也不会落到那般田地。可惜啊!天生豪杰,却甘为昏主鹰犬,悲哉!”
王金刚听罢,心头一震。杨衮的声音愈发沉稳:“而你,王金刚,不但不能择主而事,连朋友也不会择。你拜了佘双喜那等小人,受他挑唆,竟去为辽人卖命。你知不知道,这比王彦章还差了一步?他错在忠错了人,你却连忠都谈不上,只剩糊涂!”
这番话字字如刀,直刺心口。王金刚额头冷汗涔涔,目光从愧疚渐变成羞惭,最后低下了头。
帐中无人言语,只有火焰噼啪作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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