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叫你传信,你怎么说的?”
“老奴没耽误,您不是说准备准备,快劫法场?”
“我说的是祭奠法场!”
“祭奠……劫……这两个字差不多,老奴听差了,老奴该死……”
杨继业垂首坐在刑台桩柱上,脸色苍白,呼吸微弱,汗水从额角滑落,在烈日下迅速干涸。他咳了一声,抬起头看了杨洪一眼,脸上如雕刻般没有一丝表情,只有微蹙的眉宇泄露了内心的波澜,身躯依旧挺拔如松,盔甲之下,是数十年沙场沉淀下来的威严与深沉。但此刻,这威严背后,正压着一丝难以言表的歉意与隐忍。
杨洪跪在地上,脸朝下垂,不发一言。他的鬓角早已花白,背却依旧笔直。他不是寻常下人,自八岁入杨门起,便伺候杨继业读书习武,鞍前马后不离左右。哪场恶战不在?哪次转迁不随?从雁门关到汴梁天波府,他将一生献给了杨家。从书童做到管家,他的忠诚从未动摇半分。天波府中,无论主母佘太君还是几个少爷,提起他,都是一声“洪叔”。杨洪不是奴仆,是杨家的骨血之外的亲人。
可偏偏今日,因他一句话传差了,酿成大错。
杨继业看着他,欲言又止。他心中自然恼怒不是对杨洪,而是对眼前这令人窒息的局势。原以为一句话就能说清楚,却不想因传话失准,反惹来杀身大祸。潘仁美那老奸巨猾的人,定会趁此借题发挥,上奏朝廷,说杨家兄弟扰乱法场,抗命救人,到时只怕儿子们连狡辩之余地也无。
他喉咙微微动了动,终于低咳一声,沉声说道:“杨洪,你错传了一句话……我杨家,又要平白多一桩罪了。那潘仁美准参我几个儿子一本。”
杨洪早已瘫跪在地,浑身打颤,眼泪混着汗水一并流下:“老奴该死……是老奴……害了将军……”
佘太君站在一侧,衣袍猎猎,眼中也有泪光闪动。她咬了咬牙,道:“杨洪,你别难过。你是忠心,你是为了救人,你不是有心犯错。”
她转过头,看向丈夫,声音低沉却坚定:“继业,你犯了什么罪?七郎若是触犯王法,为何要你与杨景陪绑?”
杨继业苦笑一下:“夫人,六儿是替任堂惠去死,我,是自己请的忠孝带。我不怪谁,愿死而已。”他顿了顿,眼神有些涣散,“两个儿子陪着我一起走了,我这条命,还剩什么?”
他说着,声音越来越低,像是喃喃自语,又像是在交代后事:“太君,你带孩子们离开法场。等我们死后,把尸首收好,送回老家山西火塘寨。你领着儿女辞官回乡,田园隐居,不必再涉朝局。”
佘太君的指关节紧紧攥在袖口之中,骨节泛白。她猛然抬头,语气陡然冷硬:“你不忍看孩子死,我就忍得住你们父子三人血溅刑台?你说你活不成了,我呢?你要我看着你们就这样被宰了?”
“既然皇上不念杨家功劳,他无情,咱便不义。我现在就替你松绑,咱们反出东京,把旧日部曲一召,拉回河东去不就完了?!”
话音一落,四下一片死寂。
杨继业脸色陡变,厉声道:“夫人,这话万万说不得!”
他挣扎着直起身子,眼神里尽是怒意与伤痛:“我杨家是忠良之后,归了大宋,保了赵家,这是誓言,是信义,是忠臣之节!你叫我反?那是乱臣贼子做的事!”
佘太君咬牙道:“可今日你便要死了!你死,我儿死,我们杨家几十年血汗算什么?”
“咱们杨家南征北战,换来的不是荣耀,而是断头台!你还在这里谈什么忠义?”
“夫人……”杨继业语气低缓下来,似是在说服她,也像是在说服自己,“咱们今日不是为了当今天子,而是为了先皇赵匡胤。”
他抬起头,眼神透出几分追忆与沉重:“别忘了铜锤换玉带,别忘了当初先皇是怎么收我们杨家的。”
他说着,眼神看向天穹,像是透过酷暑的阳光,望见了那段早已尘封的往事。
“我父火山王杨衮,原保北汉刘贵。先皇赵匡胤亲征北汉,与我父阵前交锋,两人斗了十几个回合,不分胜负。我父扔起走线铜锤,要砸他命门。先皇见势不妙,想躲,可马失前蹄若不是我父当时手下留情,那一锤下去,他连骨头都不剩。”
“先皇闭眼等死,我父收了锤。事后,先皇问他为何不杀,我父说,看你年轻,不忍下手。”
“赵匡胤当场跪谢,说他日若成大事,愿杨家为开国功臣。我父却说:‘忠臣不事二主,我既保了北汉,不可再保宋。’先皇三劝无果。我父只说,‘我不保你,也不反你,等我儿子长大,他愿保谁,是他自己的事。’”
“于是,先皇问将来若要收我为臣,凭什么信?我父交出铜锤,先皇解下玉带,两人换誓为证。”
他看向佘太君,语气沉静而有力:“铜锤换玉带,是我杨家之根。我父未保赵宋,是留这个缘分给我。我不能毁了这誓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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